第52章 薙切绘里奈（下）

“小食街？”

绘里奈搅拌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诧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那个……充斥着油烟和廉价料理的地方？爷爷您怎么会……”

她无法理解，身为远月总帅、品味挑剔至极的爷爷，为何会在深夜去往那种地方。

“去赴一场宴。”

仙左卫门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带着回味的弧度。

“一场……由诚一郎安排的，堪称别开生面的告别宴。”

“告别宴？在那种地方？”

绘里奈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语气中的质疑更加明显。

“难道才波前辈是要隐退，所以选择在那种……嗯，亲民的地方告别吗？”

她实在无法将顶级料理界的传奇修罗，与小食街那种嘈杂混乱的环境联系起来。

“并非隐退，只是远行，而宴席的地点，也并非某家餐厅。”

仙左卫门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再次看到了那辆独特的餐车和那个蓝发的年轻人。

“是在一辆移动的小食摊上。”

“小……小食摊？！”

绘里奈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面对着仙左卫门，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爷爷，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一个小食摊的摊主，能有资格为您和才波前辈烹饪告别宴？”

“这……这简直……”

她想说荒唐，但看着爷爷那认真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但脸上的不以为然却十分明显。

“起初，老夫也与你抱有同样的想法。”

仙左卫门并不意外绘里奈的反应，他平静地继续说道。

“但诚一郎坚持，而那位摊主……他并非寻常之人。”

他开始描述，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名叫魏庄，年纪很轻，与你相仿，或许比你略大一些，一头罕见的冰蓝色短发，气质……很特别，沉静得不像个年轻人，仿佛体内住着一个古老的灵魂。”

“小食摊有个加工的服务，在那里也挺有名的，因为加工费两万日元！”

绘里奈听着，紫色的眼眸中依旧充满了怀疑，但好奇心却被稍稍勾了起来。

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摊主？

蓝发？

一个平价的夜市，虽然开价两万日元的价格！

“诚一郎带去的是野生小青龙。”

仙左卫门继续说道。

“而那位魏庄，用这些食材，为我们二人，呈现了一场他称之为双龙会的料理。”

“双龙会？”

绘里奈重复着这个名字，感觉有些故弄玄虚。

“嗯。一道云龙炸虾，一道宝山飞龙锅。”

仙左卫门开始详细描述，他的语言并不华丽，却极其精准，仿佛将当时的场景与味道直接投射到了绘里奈的脑海中。

他描述了魏庄那神乎其技，使用奇特刀具处理龙虾的利落手法，描述了三重裹粉的构思与炸制后那极致酥脆，内里滚烫爆浆的云龙炸虾所带来，如同云中惊龙破空而出的震撼口感与味觉层次。

描述了那集山珍精华与龙虾之魂于一体，经过极致过滤后清澈如琉璃却滋味醇厚万千的宝山飞龙锅，所带来的如同置身深山灵潭，见祥龙游弋般的宁静与深邃体验。

“……他的火候掌控，已臻化境。”

“刀工之精准，对食材特性理解之深刻，尤其是对味道与意境的融合……”

仙左卫门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赞叹。

“……远超他的年龄，甚至，超越了远月体系内许多执教多年的导师。”

绘里奈听着听着，脸上的轻蔑与不以为然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拥有神之舌，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爷爷描述的这些技术细节和味觉体验意味着什么。

那绝非一个普通路边摊贩能够达到的境界！

甚至，很多远月十杰级别的学生，也未必能如此完美地掌控如此复杂而富有意境的料理！

“这……这怎么可能？”

绘里奈下意识地低语，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一个路边摊的摊主，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

仙左卫门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甚至带着一丝追忆传说般的凝重。

“那两道料理，在完成的瞬间……都散发出了光芒。”

“光……光芒？！”

绘里奈失声惊呼，一只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极致的骇然与不可思议。

“爷爷，您是说……‘发光料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存在？！而且是在一个小食摊上？！”

这个消息，比之前所有关于厨艺的描述，都更加冲击她的认知体系。

“千真万确。”

仙左卫门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甚至指了指自己虽然整理过但依旧能看出绽裂痕迹的衣襟。

“老夫的衣襟绽裂，便是最好的证明。诚一郎，也陷入了深深的味觉幻境之中。”

绘里奈彻底呆住了，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爷爷的衣襟绽裂她是知道的，那是当料理的美味达到极致，足以震撼灵魂时才会出现的现象，做不得假。

而发光料理……那更是只存在于遥远传说中的境界！

一个隐藏在远月小食街，开着小食摊，年纪与她相仿的蓝发少年……竟然能做出让爷爷衣襟绽裂，甚至可能引动发光异象的料理？

这巨大的反差，这完全违背她认知的事实，让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

仙左卫门看着孙女那震惊到失语的模样，继续说道。

“事后，老夫以远月总帅之名，向他发出了最高规格的入学邀请，承诺给予他等同于十杰的权限与资源。”

绘里奈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追问。

“他……答应了吗？”

她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那可是远月！

那可是十杰权限！

然而，仙左卫门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

“……”

又一次沉重的寂静。

绘里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晚上被一次又一次地颠覆。

拒绝了？

拒绝了爷爷亲自发出十杰级别的邀请？

就为了留在那个小食摊？！

“为……为什么？”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不解。

“他说……”

仙左卫门复述着魏庄当时的话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

“……更喜欢现在的自由，喜欢直接面对食客，喜欢那条属于他自己的路子。”

“他认为，料理的巅峰，并非一定要站在远月这样的殿堂之上。”

仙左卫门说完，厨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绘里奈面前那盆面糊，因为放置稍久，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气泡破裂声。

绘里奈低着头，金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仙左卫门能感觉到，她周身那股因为噩梦而产生的焦躁与不安，似乎被一种更强烈名为好奇与不服输的情绪所取代。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被誉为神之舌象征的紫色眼眸中，此刻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怀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烈勾起，前所未有的兴趣与……一丝隐晦不愿承认的挑战欲。

一个能做出让爷爷都为之动容，引发发光异象的料理的同龄人？

一个竟然会拒绝远月最高邀请的怪胎？

一个隐藏在市井之中，厨艺却高深莫测的天才？

魏庄……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在薙切绘里奈的心中，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她沉默地转过身，重新拿起搅拌器，开始更加用力、也更加专注地处理着盆中的面糊。

仿佛想要通过这熟悉的烹饪动作，来平复内心汹涌的思绪，又仿佛……是在暗自下定决心，要去亲眼见识一下，那个被爷爷如此推崇，又如此不识抬举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仙左卫门将孙女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

他知道，一颗种子已经埋下。

未来会如何生长，他期待着。

夜色更深，厨房里的灯光却依旧明亮，映照着一老一少各自复杂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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