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各自分别
烈冰鲜鲷山带来的震撼余波，在远月后街的夜色中久久回荡。
薙切绘里奈站在火云金猪餐车前，内心的惊涛骇浪尚未完全平息。
她看着眼前这个拥有神鬼莫测厨艺，却甘愿屈居于这小小餐车之中的冰蓝色头发的青年，一种混杂着不解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因为刚才的失态，而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降温，重新端起了那份属于远月公主的高傲。
尽管这份高傲在经历了刚才那场味觉风暴后，已然显得有些不那么稳固。
她上前一步，紫水晶般的眼眸直视着正在擦拭北辰天狼刃的魏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魏店长！”
魏庄动作未停，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在听。
“以你的厨艺……”
绘里奈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冰刃，以及餐车上那些看似普通却蕴含着非凡功力的厨具。
“继续留在这辆小小的餐车里，实在是……太屈才了。”
她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的注意。
幸平创真、极星寮众人，甚至连正在回味拼夕夕版冰山滋味的小林龙胆和若有所思的一色慧，都看了过来。
绘里奈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她认为理所当然的规划感。
“远月学园拥有日本最顶级的料理研究设施，最丰富的食材库，最广阔的平台。”
“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成为远月的客座讲师，甚至拥有自己的独立研究室。”
“在那里，你可以接触到更顶级的食材，更前沿的料理理念，与更多的天才交流碰撞。”
“那才是你应该站的舞台，而不是在这里……应对寻常食客。”
她的话语代表着世俗眼中成功的路径，是无数厨师梦寐以求的机遇。
然而，魏庄擦拭厨刀的动作依旧平稳，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放下光洁如新的北辰天狼刃，那幽蓝的刀身映照出他平静的面容。
“绘里奈小姐！”
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北极冰川般恒定。
“谢谢你的好意。”
“但，料理本身，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中漾开涟漪。
魏庄的目光扫过自己这辆略显陈旧却充满烟火气的餐车，缓缓道。
“五星级酒店的精雕细琢是料理，街边小摊的镬气炒粉也是料理。”
“国宴厅堂的珍馐美馔是料理，家中厨房的一碗热汤也是料理。”
“它们服务的对象或许不同，展现的形式或许各异，但其核心，都是为了满足食客的味蕾与心灵。”
他看向绘里奈，眼神深邃。
“你认为的屈才，在我看来，或许正是自由。”
“在这里，没有固定的菜单，没有必须遵循的规则，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烹饪我想做的料理，迎接形形色色的食客，见证他们品尝美食时最真实的反应。”
“无论是像龙胆那样毫不掩饰的欢呼，还是像你刚才那样……沉浸其中的震撼。”
绘里奈的脸颊瞬间又飞起一抹红霞，她强自镇定，试图反驳。
“但是，更顶级的资源和环境，无疑能让你的厨艺更进一步……”
魏庄轻轻摇头，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
“厨艺的进步，源于对食材的理解，对技艺的磨砺，对食客需求的洞察，以及对料理之心的感悟。”
“这些，并非一定要在所谓的顶级舞台上才能获得。”
“心若受限，即使在最华丽的厨房，也烹制不出自由的滋味。”
“心若自由，即使方寸之间的餐车，亦能容纳四海之鲜。”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听过很多故事，也见过很多所谓的道理。”
“但在我看来，料理的世界很简单，好吃，就是唯一的道理。”
“至于在哪里做，给谁吃，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绘里奈张了张嘴，却发现平日里能轻易评判任何料理的神之舌，此刻在魏庄这番朴实却蕴含着强大信念的话语面前，竟有些哑口无言。
她引以为傲的精英论调和舞台论，在对方那种扎根于烟火气息、超脱于形式之外的料理理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是啊，能做出烈冰鲜鲷山这等仿佛沟通自然之力的料理的人，其心境又岂是寻常标准所能衡量的？
“……我明白了。”
良久，绘里奈才有些复杂地吐出这句话。
她高傲的头颅微微低下了一丝，并非屈服，而是对一种不同道路的尊重。
“是我失言了。”
“你的料理，以及你的理念……确实与众不同。”
一旁的幸平创真听得眼中异彩连连，魏庄的话仿佛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猛地握紧拳头，大步上前，脸上洋溢着混合着兴奋与斗志的笑容，声音洪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中二与热血。
“蓝色头发的！你说得太对了！料理就是料理，在哪里做都一样！”
“不过……”
他话锋一转，手指指向魏庄，眼神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
“总有一天，我会用我自己的料理，用我最熟悉的幸平流，来正式挑战你。”
“我会做出不输给你的烈冰鲜鲷山的美味，你等着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挑战宣言，让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幸平身上。
魏庄看着这个充满朝气、眼神执着的红发少年，仿佛看到了无数热血故事里的主角。
他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有趣。
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嗯，我等着。”
“希望到时候，你的料理能带给我惊喜。”
“哈哈！一定会的！”
幸平创真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信心满满。
他转身对着魏庄挥了挥手。
“走了走了！回去还要开店！”
……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一色慧也恢复了往常笑眯眯的样子，他走上前，优雅地从怀中取出钱包。
“那么魏店长，今晚承蒙款待，这是食材费和料理的费用。”
他支付的金额远超市场价，显然包含了对其超凡厨艺的敬意。
魏庄也没有推辞，坦然收下。
“多谢款待，魏小哥。”
一色慧微微欠身。
“每次来这里，总能收获新的震撼和思考。”
“期待下次再见。”
“再见，魏店长……”
田所惠也怯生生地道别。
“魏老板，下次我们来，能不能做个便宜点但也好吃的啊？”
吉野悠姬笑嘻嘻地问。
榊凉子、伊武崎峻等人也纷纷道别，极星寮一行人这才在一色慧的带领下，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人群散去大半，现场只剩下薙切绘里奈、新户绯沙子，以及还在慢悠悠打扫战场的小林龙胆。
绘里奈看着魏庄，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她注意到餐车上放着一个小壶，旁边还有几个干净的杯子。
“这是？”
“自制的蜂蜜柚子茶，”
魏庄一边整理着台面，一边回答。
“吃了冰的，喝点温热的暖胃。”
绘里奈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摊主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她点了点头，示意新户绯沙子倒一杯。
温热的柚子茶入口，酸甜适中，带着柚子的清香和蜂蜜的温润，恰到好处地安抚了被极致冰鲜洗礼过的肠胃，也仿佛抚平了她心中些许的波澜和羞窘。
她慢慢喝完一杯，将杯子轻轻放回台面，眼神复杂地看了魏庄一眼，最终还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轻声道。
“……今晚，多谢款待，绯沙子，我们走吧。”
“是，绘里奈大人。”
新户绯沙子连忙应道，临走前也对魏庄投去感激的一瞥。
目送着远月公主和其秘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喧闹的餐车前，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以及餐车内氤氲的些许蒸汽。
小林龙胆这才伸了个懒腰，将她那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发出满足的喟叹。
“啊——总算都走光啦！”
她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笑眯眯地凑到魏庄身边，开始挑逗起两只金毛烙饼和白粥。
“嘿嘿，谢谢啦~小庄！”
小林龙胆服摸着烙饼和白粥，笑得见牙不见眼，两颗小虎牙在灯光下格外可爱。
她一边看着魏庄收拾厨具，擦拭台面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中流转着不同于面对美食时的兴奋光芒，那是一种柔和复杂的情绪。
“今晚吃的好满足！”
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认真。
“今天真的谢谢你哦。
“分享这么多惊喜的料理。”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你知道吗？”
“在远月，虽然每天都能接触到顶级料理，但很多时候，感觉大家都像是在遵循着某种固定的模式在前进。”
“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感受到这种……完全不受拘束，天马行空却又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料理风格。”
“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她继续说着，像是要把心里的想法都倒出来。
“还有啊，你刚才对绘里奈说的那些话。”
“料理没有高低贵贱……说得真好。”
“虽然我是远月的学生，但有时候也觉得，那些所谓的规矩和传统，挺烦人的。”
“还是你这样自由自在地做料理，更开心吧？”
她放下碗筷，双手托腮，歪着头看着魏庄的侧脸，眼神亮晶晶的。
“所以啊，小庄，我能经常来你这里吗？不只是为了蹭吃的哦！”
她急忙补充道。
“我觉得看你做料理，跟你聊天……嗯，很有意思！感觉能学到很多在远月学不到的东西！”
这话已经超出了普通食客与摊主之间的对话，带着一种试图深入了解的意味。
魏庄终于转过身，看向小林龙胆。
少女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真诚，那双向来只对顶级食材和美味散发光芒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清晰地映照着他的身影。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餐车温暖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让她平日里活泼跃动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罕见的静谧与温柔。
他沉默了几秒。
对于这个如同火焰般热情，又如同小动物般直觉敏锐的少女，他确实很难产生厌烦的情绪。
她的美食雷达总能精准地找到他试验新菜品的时机，她的欢呼和赞叹也确实是这孤独料理旅途中的一个……不错的点缀。
甚至可以说，在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后，小林龙胆是与他交流最多，也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您这是把我们这儿当饭堂啦！”
魏庄擦拭台面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欢迎再次光临指导！”
“我这里随时等待你的到来，龙胆！”
“太好了！”
小林龙胆立刻笑逐颜开，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承诺，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那说定了！我以后就是头号粉丝兼……嗯，特别顾问！”
她给自己安了个头衔，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默契而微妙的氛围。
不像普通食客与摊主，不像同学，更不像恋人，而是一种基于对美食共同热爱、彼此欣赏、又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试探和亲近的独特关系——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又闲聊了几句关于食材和火候的闲话，夜色愈发深沉。
小林龙胆看了看时间，虽然意犹未尽，但也知道该离开了。
“啊……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她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小庄，那我先回去啦？”
“嗯！慢走！……龙胆……”
魏庄点了点头，目送小林龙胆。
“欢迎再次光临！”
小林龙胆走到餐车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看着站在灯光下的魏庄，蓝发依旧沉稳，眼神依旧平静，但不知为何，此刻在她眼中，却比那烈冰鲜鲷山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小庄……”
她忽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带着她特有的狡黠和活力，挥手道别。
“下次见！我会带更好的食材来的！等着我哦！”
说完，她不等魏庄回应，便转身蹦跳着融入了夜色，那红色的发梢在空中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像一簇跃动的火焰，渐渐远去。
魏庄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良久没有动。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晚的凉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虫鸣，却吹不散餐车周围残留，属于食物和……某种微妙情感的余温。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魏庄才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他转身，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动作利落地清洗厨具，归置调料，擦拭台面，将一切都恢复成最初整洁有序的模样。
“烙饼，白粥，上车了。”
他对着餐车角落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只见那只名为烙饼，金黄如同烙饼般的金毛，伸了个懒腰，顺着魏庄打开的侧门跳进了餐车内部。
而那白粥，也迈着轻盈的步伐，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魏庄最后检查了一遍水电燃气，确认无误后，关上了餐车的服务窗，锁好门。
他坐上驾驶座，启动引擎。
可靠的餐车发出平稳的轰鸣，车灯亮起，划破了浓郁的夜色。
餐车缓缓驶离了它停留了一晚的远月后街角落，车轮碾过路面，带着一车的烟火气、冰山的余韵、以及某种悄然滋生，难以言喻的情愫，最终消失在霓虹错综复杂的小食街道尽头，融入了都市夜晚的车流灯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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