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失败后的斗志
深夜，薙切宅邸
万籁俱寂，月光如轻纱般透过昂贵的窗棂，洒在薙切绘里奈奢华而精致的卧室内。
与往常无数个被挑剔的味觉记忆，严苛的训练压力，潜意识中对完美的苛求所困扰的夜晚不同，今夜，这位远月的公主正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深沉而安宁的睡眠之中。
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精致的脸庞上不见平日里的高傲与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恬静与放松，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满足的弧度。
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光，铺散在柔软的丝绸枕头上，熠熠生辉。
在她的梦境里，没有繁琐的料理评审，没有永无止境的食谱开发，没有必须保持完美的压力，有的只是一片蔚蓝清澈，充满生命力的广袤冰海。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金红，与漂浮的冰山，交织出梦幻迷离的色彩，偶尔有拖着璀璨光尾的彗星划过绚烂的天空。
巨大的真鲷王，不再是盘中餐食，而是如同天空的霸主，在云海与冰峰之间自由自在地翱翔嬉戏，那是一种无拘无束，灵魂得以彻底舒展的畅快感，一种回归生命本源的纯粹喜悦。
卧室门外，新户绯沙子穿着一身素雅的睡衣，悄无声息地驻足聆听了许久。
确认房内传来的是自家大小姐平稳安宁的呼吸声后，这位忠诚的秘书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充满欣慰与感激的笑容。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绘里奈大人睡得如此沉，如此毫无负担了。
那位魏庄先生的料理，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味觉的冲击，更像是一次深入灵魂的洗涤与疗愈，驱散了长期积累的疲惫与紧绷。
她默默地对那位神秘的摊主道了一声谢，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清晨，薙切家大厨房
翌日清晨，灿烂的阳光取代了清冷的月光，充满了薙切家大宅的每一个角落。
堪比五星级酒店后厨的宽敞厨房里，一反平日的井然有序和由专业厨师团队主导的宁静，早早地就响起了属于薙切绘里奈，研究目的的忙碌声音。
绘里奈站在宽敞无比的定制操作台前，身上已经换上了做工精致的定制厨裙，脸上带着久违，饱满而振奋的神采，仿佛昨夜的好眠为她注入了新的活力源泉，连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都显得更加清澈明亮，闪烁着求知与挑战的光芒。
她回想起这难得的优质睡眠，上一次能如此安稳沉睡，似乎还是遥远童年时，品尝过那位记忆已有些模糊的红发叔叔（才波城一郎），所做充满温暖与力量的料理之后。
而昨夜，是第二次。
这让她无法不在意。
“那种感觉……必须要弄清楚！”
绘里奈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强烈的研究欲。
作为拥有神之舌的料理天才，她无法容忍自己对一种极致的美味仅仅停留在被动体验的层面，她渴望理解其背后的原理，渴望解析其构成的奥秘，甚至……渴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触摸乃至复现那份震撼。
她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并非是昨晚震撼全场，难度显然超规格的烈冰鲜鲷山，而是之前品尝过，同样令她魂牵梦萦的彗星炒饭。
“绯沙子！”
绘里奈一边熟练而优雅地系紧厨裙背后的带子，一边以清晰的指令口吻吩咐道。
“准备好记录设备，详细记录我的每一个操作步骤、食材用量、火候控制时间，以及我的实时观察和味觉反馈。”
“是，绘里奈大人！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新户绯沙子立刻应道，手中拿着专业的平板电脑和辅助记录的笔记本，神情专注而严肃，仿佛即将参与一项关乎远月未来的重大科研项目。
绘里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脑海中回放那盘彗星炒饭的每一个细节。
那米饭粒粒分明的独特质感，那均匀包裹每一粒米却不见丝毫拖泥带水的利落。
那在空气中划出如同彗星袭月般充满动感与生命力的彗尾轨迹。
以及最终在口中轰然爆发、充满澎湃锅气与极致鲜美的复合味道体验。
“首先，是米饭。”
绘里奈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准备好的食材。
“必须是最佳状态的冷饭。”
“选用蛋白质含量适中，口感偏硬的越光米，隔夜冷藏，确保水分充分蒸发，米粒紧实。”
她亲自检查了米饭的状态，用手指轻轻捻开，确认其分离度。
“配菜……青江菜取其嫩心，切碎，为了重现那抹翠绿的菠菜汁。”
她指挥着绯沙子。
“菠菜需快速焯水以固定色泽，再榨取汁液，确保颜色鲜艳且无涩味。”
“炒制过程是关键。”
绘里奈站到猛火灶前，调整好火力。
“锅要足够热，油温七成，先下米饭快速划散，让每一粒米都均匀受热。”
她将米饭倒入锅中，瞬间响起悦耳的滋滋声，她手腕发力，锅铲飞舞，米饭在锅中跳跃。
“加入青江菜碎和菠菜汁，快速颠勺，让绿色均匀分布，形成彗尾的视觉效果！”
“出锅！”
一盘色翠绿、热气腾腾的炒饭被盛入精致的白瓷盘中。
乍一看，米饭颗粒分明，绿色的彗尾也依稀可见，似乎与魏庄所做的有几分形似，甚至在外观上更加精致。
绘里奈和绯沙子各自拿起一个精致的银勺，怀着混合了期待审视与一丝紧张的心情，舀起一勺，小心地送入口中。
厨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细微的咀嚼声。
咀嚼了几下，绘里奈的眉头几乎立刻微微蹙起，她放缓了动作，仔细品味着。
绯沙子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困惑。
“……米饭的软硬度和分离度控制得尚可。”
绘里奈缓缓咽下，率先开口，声音平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掩饰的失落。
“但是……”
“但是，绘里奈大人……”
绯沙子小心翼翼地接话，语气充满了不解。
“总觉得……少了最关键的东西。”
“魏店长的那份炒饭，入口的瞬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活’或气势在舌尖跃动炸开！”
“那种极致的鲜美和仿佛带有生命力的锅气是浑然一体的，具有强烈的冲击力和感染力。”
“而我们这份……味道元素都在，却缺乏那种……灵魂般的凝聚力。”
“有其形，无其神，更没有那种彗星划破夜空的动态美感。”
绘里奈放下勺子，脸色有些凝重，她不得不承认绯沙子的形容非常准确。
“没错。”
“完全没有那种……仿佛彗星本身在味蕾上燃烧，释放光热的势与光。”
“仅仅是……一盘还算不错的炒饭罢了，但距离那道料理的真髓，相差甚远。”
她看着那盘实则失败的炒饭，眼神复杂，这结果无疑是对她骄傲和自信的一次不小打击。
她的神之舌能分辨出一切细微的差别，却无法告诉她，那缺失的灵魂究竟源自何处。
不甘心的情绪如同藤蔓般在她心中蔓延。
她将目光投向了更艰巨的挑战——烈冰鲜鲷山。
“既然炒饭无法复制其神韵，那就试试那座冰山！”
“至少，在刀工和结构上，总能有迹可循。”
绘里奈的眼中重新燃起更为炽烈的斗志，那是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绯沙子，准备一条活力十足的真鲷，要和昨晚一样的。”
“还有，冰呢？需要最纯净的冰块用于塑形和保持低温！”
“已经准备好了，绘里奈大人。”
绯沙子连忙应道，同时示意候在一旁的专业厨师助手，将一条在恒温箱中运输过来的极品野生真鲷，以及一大块由蒸馏水冻结而成，毫无气泡的纯净冰块搬了上来。
然而，第一个看似简单却无法逾越的难题立刻出现了，就是那把刀。
绘里奈清晰地回想起魏庄手中那柄造型奇异，散发着肉眼可见森然寒气的北辰天狼刃。
那绝非凡品。
“我们用这个试试，绘里奈大人。”
绯沙子递上一柄由府上聘请，技艺精湛的冰雕匠人连夜用顶级纯净冰雕刻而成的冰刀，形态倒是模仿北辰天狼刃有几分相似，刀身也泛着寒光。
绘里奈接过冰刀，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刀身看起来也算锋利。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握刀姿势，努力回忆魏庄那举重若轻，流畅如冰上舞蹈般的运刀轨迹，对准操作台上已经处理干净的真鲷，手腕发力，尝试片下第一片鱼生。
然而——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冰刀的刀刃在刚刚接触到富有弹性的鱼皮的瞬间，便因为承受不住她施加的精准力道和鱼皮本身的韧性，刀尖部分直接崩开了一个明显的小缺口，而鱼皮却只留下了一道浅白的划痕，根本无法切入鱼肉，更别提像魏庄那样片出，近乎透明却还能保持完整纤维结构的鱼片了。
“不行！”
绘里奈懊恼地放下冰刀，冰刀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了然。
“这冰刀太脆了，缺乏必要的硬度和韧性，根本无法用于如此精密的切割。”
“看来，魏庄的那把北辰天狼刃，绝非凡品，恐怕是某种不为人知，采用特殊材质和工艺锻造的传承厨具，其硬度和特性远非普通冰块能比。”
她得出了和昨晚一色慧相似的结论，心中对魏庄的神秘背景又增添了几分猜测。
无奈之下，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用了一把由大师锻造，价值不菲的极品高碳钢厨刀，并将其在冰水混合物中反复浸泡，擦拭降温，试图最大限度地模拟那极致的寒意对食材细胞结构的锁定效果。
接下来的过程，更是充满了接连不断的挫败感。
尽管绘里奈的刀工在远月已是顶尖水准，平日里片出的刺身也能做到厚薄均匀，但要片出如烈冰鲜鲷山那般薄而不破，晶莹剔透到能折射光影，并且还能在相互支撑时构建起稳定冰山结构的鱼片，其难度超乎了她的想象。
“不对……下刀的角度和切入的深度需要不断微调，他的动作里有一种独特的韵律……”
绘里奈凝神静气，再次尝试。
刀刃划过鱼肉，一片鱼片被片下。
“厚度还是不均匀，边缘有细微的撕裂感。”
她不满地审视着。
当她尝试将几片自认为最成功的鱼片搭建起来时，困难更大了。
“不行……支撑点不对，重心不稳！”
“这片太厚了，叠加上去完全没有那种冰山应有的轻盈和空灵感！”
厨房里的气氛逐渐从最初的充满斗志变得有些压抑和凝重。
绯沙子看着绘里奈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紧抿的嘴唇以及因为反复失败而愈发凌厉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担忧，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更认真地记录下每一个失败的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操作台上堆积的失败鱼片越来越多。
经过近乎一上午的反复尝试，调整和折腾，一座晶莹剔透之美感的冰山，终于艰难地矗立在了盘中央。
绘里奈看着自己耗时良久完成的作品，脸色已经非常难看，那是一种混合了疲惫、失望和强烈不满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带着最后一丝验证和直面现实的心态，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她亲手片制的、位于“山巅”的鲷鱼片，送入口中。
没有预想中那仿佛能冻结时间的极致冰鲜瞬间席卷味蕾，没有那随之而来、纯净令人心悸的凛冽甜美爆发，更没有那意识被拉扯的自由幻境……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令人不悦的腥气，口感因为失水而显得有些绵软无力的感觉。
鱼肉因为长时间暴露和温度失控，细胞内的汁液和鲜味物质早已流失大半，那残留的一丝鱼腥味在失去了极致寒冷的压制和净化后，变得格外突兀和明显，与她记忆中那仿佛来自冰雪女神馈赠的味觉体验简直是云泥之别。
“呕——！”
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和生理上的本能不适，让绘里奈猛地侧过头，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连忙将口中那失败的鱼肉吐到了一旁的骨碟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不是因为恶心，更多的是因为巨大的失望的愤怒，以及一种被现实狠狠教育后的清醒。
“绘里奈大人！”
绯沙子惊呼着上前，迅速递上温水和干净的毛巾，眼中满是心疼。
绘里奈接过水杯，用力地漱了漱口，仿佛要洗去那失败的味道和挫败感，然后用毛巾轻轻擦拭着嘴角。
她看着操作台上那盘堪称惨不忍睹的失败杰作，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一种认清现实的清明逐渐取代了之前的执拗与不甘。
“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经历剧烈情绪波动后的沙哑，但并没有崩溃，反而有种放下不切实际执念后的释然。
“不仅仅是厨具和绝对刀工上的差距，更重要的是……他对的本质理解，对食材在最鲜活状态下生命力的精准把握与瞬间锁定，以及那种……我目前完全无法理解和触及，赋予料理意境和灵魂的能力，远在我之上，甚至可能超越了现代料理学的认知范畴。”
这根本不是靠模仿外形、堆砌技术就能实现的。”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明媚到有些刺眼的阳光，眼中虽然残留着挫败的痕迹，但更重新凝聚起了更为务实和坚定的目标光芒。
“看来，想要再次体验那种极致的味道，唯一的途径，就是再次亲临他的小摊，用这神之舌去细细品味，去学习，甚至……去挑战了。”
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决断力。
“绯沙子。”
“是，绘里奈大人！”
绯沙子立刻挺直腰板，等待指令。
“从今天起，动用必要的人脉和信息网，密切关注魏庄的出摊动态，以及可能推出的新菜品。”
“我要掌握第一手信息。”
绘里奈吩咐道，随即又想起什么。
“另外，将我下周的行程安排详细汇报一下，我记得……下周有远月插班生的入学考试，我需要担任主评审官。”
“明白了，绘里奈大人。”
绯沙子立刻熟练地调出电子日程表，清晰地汇报。
“插班生考试定于下周二上午九点整，在远月第三演练场进行，预计评审时间需要一整个上午。”
“另外，本周四下午您有一个与三星餐厅的主厨关于新季度菜单的交流会议，预计两小时。”
“周五上午是十杰内部例行会议，主题是审议下学期的预算分配……”
绘里奈一边听着，一边微微颔首，脑海中却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如何调整行程，以便能挤出时间再次前往魏庄的小食摊。
那个神秘的蓝发摊主和他的料理，就像是一个充满无尽诱惑与挑战的深邃谜题，已经牢牢吸引了这位远月公主的好胜心与探索欲。
这次的失败，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一剂强效的催化剂，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去深入了解、剖析，甚至……有朝一日，在真正的、公平的料理对决中，凭借自己的成长与领悟，去正面挑战那座难以逾越的冰山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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