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看报表看实际
走到村委大楼门口，他对紧跟出来的周富民丢下一句。
“周书记，乡村的振兴不是振兴给领导看的，老百姓的肚子和钱包，比任何漂亮报表和概念都真实，把路修到真正需要的地方，把水接到每家每户的灶头，把产业扎进泥土里生长，比搞一百个这样的示范点都强。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拉开车门上车，吩咐司机。
“去下一个点，不去安排好的地方，直接去台账上饮水安全反映最强烈的榆树岗村。”
车队留下一地尘土和一群冷汗直流的县乡干部。
李大发哭丧着脸凑到周富民身边。
“周书记，这下全完了，怎么办啊。”
周富民瞪了他一眼。
“闭嘴！还不都是你们搞出来的破事！赶紧回去给我想办法收拾了”
他看着沈岩车队消失的方向，心里又惊又惧，这位沈处长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下手也太狠了。
车子颠簸了快两个小时，老峪沟村总算到了。
村支书老陈早就等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沈处长，您咋真来了，这路不好走村里条件也差。”
“条件差才更要来看看。”
沈岩笑笑说道。
“老陈，带我去看看咱们村的老人，聊聊他们现在最愁啥。”
老陈领着沈岩在村里转悠，路上碰见的十个里有七八个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偶尔有几个小孩跑过，却几乎见不到壮劳力。
走进一户低矮的土坯房，一个快八十的老太太正摸索着在灶台边忙活，屋里光线昏暗，唯一的电器是个老旧的电灯泡。
老陈介绍说道。
“这是村西头的王奶奶，儿子闺女都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
沈岩大声问道
“王奶奶，身体还好吗？生活上有什么难处没？”
王奶奶耳朵有点背，听了好几遍才明白。
“没啥，政府好，有补贴给俺们。”
老陈在一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沈岩说。
“沈处长，您是不知道，现在这补贴快成老人们的愁事了，不好办呀。”
“这是怎么说？”
老陈像是憋了很久，说道。
“上面下了死命令，说啥都要数字化，所有惠民补贴，像高龄津贴、养老补助啥的，全得在手机上弄。还说这是考核指标。”
他指着村里大部分房子，说道。
“您看看咱这老峪沟，年轻人有几个在家的？留下的这些老伙计，用的还是老人机，有的连短信都看不利索。你让他们用手机填表、刷脸认证，这不是要了亲命吗？”
他越说越激动，也搂不住话匣子了。
“前阵子，李老栓为了认证他那每月一百二十块的高龄津贴，让他远在南粤的儿子教了他半个月，最后还是没弄成，老头拿着手机，手指头戳屏幕戳得都快抽筋了，急得在村委门口直转圈，最后蹲在地上嗷嗷哭啊！说这钱我不要了行不行，别折腾我了。”
“我们村委会帮着弄也不行？”
沈岩脸色也不好看了。
“不行啊！”
老陈说道。
“上面要求必须是本人手机、本人刷脸，我们帮忙都不算数，说是防冒领，可你倒是收纸质表格啊？我去乡里要，人家说早没了，现在全是线上办，线下通道基本算关了。”
他指着不远处几个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老人，说道。
“您瞅瞅，就因为这，好几个老人的补贴这季度都没按时领到，不敢跟儿女说，怕添麻烦，只能自己干着急，这数字化到底是方便了谁，为难了谁啊？”
沈岩走到那几个老人身边，蹲下身，问道。
“老人家，那个补贴在手机上弄，是不是挺难的？”
一个老大爷咧嘴苦笑。
“难上天了，娃娃们教几遍，转头就忘。眼睛花，手也抖，点不准。”
沈岩站起身，对老陈说道。
“老陈，你去把那个补贴申请的纸质表格，给我找一份来，现在就要。”
老陈一愣。
“省里不是不让用了吗？”
“去找！”
老陈赶紧跑回村委会，翻箱倒柜，好不容易从一堆旧文件底下，找出似乎已经过时的纸质申请表格。
沈岩接过表格，又对秘书小赵说。
“小赵，手机拿出来，打开录像。”
小赵赶紧照做。
沈岩拿着表格，走到王奶奶面前，大声说道。
“王奶奶，您的高龄津贴该申请了，我帮您填个表，您看行不行？”
王奶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沈岩就拿起笔来询问信息，反复核对之后帮她填在表格上。
小赵就在旁边用手机录像，把整个过程完整记录下来。
填完表之后，沈岩把表格递给王奶奶，请她摁手印。
王奶奶看完表格说道。
“谢谢你，小伙子，这个我认识。要是能这样弄，那就太好了。”
回到省里之后不久，省政府就召开了一个推进会，主管的各个部门一把手都到场了。
秘书长先讲了一番成就，随后才轮到沈岩讲话。
他把那段在老峪沟录的视频打开播放，关掉投影之后，他看向了政务办主任孙卫民，问道。
“孙主任，这段视频是我在北山县拍的，我想问问各位领导，咱们这个数字化线下通道取消，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考核好看，还是为难那些不会用智能机的老人？”
孙主任虽然官儿大，但是也知道沈岩不是好得罪的，于是便说。
“沈处长，咱们初衷是为了便民，可能下面执行起来还是有点儿偏差。你也千万别误会。”
沈岩拿起手里的表格说道。
“让一个儿女不在身边、根本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人去学习用软件，把他都给急哭，连补贴都领不到，你能推诿责任吗？你们都坐在办公室里，想不到这些吧？”
孙卫民没了脾气，其他领导也纷纷低头。
沈岩直接就说。
“我想咱们还是尽快把政务事项的线下办理通道完善起来，把表格保障的事儿搞上去，孙主任，一周之内我希望看到你们的整改方案，下一季度我不想再接到群众领不到补贴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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