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弦
“你怎么来了?”
陆峥没答,盯着她的眼神沉了几分。
夜色从他背后压过来,让那目光更显得冷。
过了几秒,他反问:“你去哪里了?”
顾朝暄眉心轻轻一拧。
“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峥似乎被噎了一瞬。半晌,他低声道:“你一个人那么晚回来,我不该关心吗?”
他不是想吵架,可话一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顾朝暄笑了笑,语调淡淡的,带着点疲惫的凉意,“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院子里有风,拂动葡萄叶沙沙作响。
那一瞬,所有话都成了无处安放的火。
他呼了口气,拿了一支烟,叼在唇边。
火光“啪”地亮起时,他的侧脸被照亮。
顾朝暄愣了下。
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一股混着石榴花与烟草的气味。
火星在他指尖一闪一灭。
烟雾从唇间散开,绕过他眉骨,沿着颈线滑下去。
她记得——
那个少年时的陆峥,最讨厌烟。
别人抽,他皱眉。她抽烟,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可如今,他就这样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的动作自然得像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眯着眼,烟在夜里烧得发红。
顾朝暄没说话。
她只是看着他,隔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他眉骨下那道浅浅的阴影。
他变了。
她也变了。
从前的他们,不会在深夜的院子里,用这种语气说话。
顾朝暄转过身,没再看他。
屋里一片昏暗。
她开灯,光线落在那张古旧的书桌上,空气里还带着外头的烟味。
顾朝暄脱了外套,挂好包,整个人靠在门边,静静地站了几秒。
她听见外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声。
随后是更轻的呼吸声。
断断续续。
顾朝暄抬眼望向窗外。
帘子半掩,能看到一点光影。
那团火星在夜里一明一灭。
他还在那里。
她没去拉窗帘。
院子里。
陆峥靠在石桌边,烟快烧到底。
他低头,手指掐灭火星。那一瞬,夜彻底沉下来。
他没再点第二支烟,只是盯着面前的青石桌看了很久。
那上面有旧日的斑痕,和岁月留下的细微裂纹。
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其实他没想逼她。
只是听到她在门口跟人说话的声音,那音调温软,听得他心口的那股火就压不住。
院子太静,夜风太近。
她的声音一丝一缕,从门口飘过来,落在他心上似的,烫。
他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能让她语气变成那样的,除了秦湛予,不会有别人。
陆峥抬手,指节抵在眉心,心口那团火一点点被闷得更旺。
她有了新的生活。
新的世界。
只有他,还困在老地方,连一句“怎么了”都成了越界。
顾朝暄推开门的时候,院子里还残着那股淡淡的烟味。
陆峥听见门轴的响动,抬起头。
顾朝暄还穿着那件浅色裙子,手里拿着什么。
走到他面前,停下。
月光落在她侧脸上,把她的轮廓勾得极清。
她没有开口,只是低下头,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陆峥没接。
那是一叠美金,包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细橡皮筋束着。
灯光从屋里漏出来,照在那一角浅绿的纸边上,泛着柔光。
他抬眼看她,嗓音有些哑:“什么意思?”
顾朝暄垂着眼,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这些钱,我一直没动。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你。”
那语气如同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陆峥盯着她,喉结微动。
许久,才低笑一声。
那笑没多少力气,从胸口挤出来的。
“顾朝暄,”他抬眼看她,嗓音轻,却发抖,“你至于要跟我断得这么干净吗?”
风从葡萄叶间穿过去,掠起一片影子,落在他肩头。
他笑着,眼睛却已经泛红。
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刻,夜风掠过,吹皱了石桌上的灰。葡萄叶影影绰绰,晃在他脸上,也晃在她心口。
他从小就不太会在情绪里溺着。
少年时,他总是冷静、克制,做题时能一坐三小时不挪动,摔断手也能不吭声地去医院,连吵架都显得有条理。
从小到大被情绪推着走,都是因为顾朝暄。
他低头,手掌摩挲着那叠钞票的边角,薄薄的纸在指下生出轻微的皱纹,像被碾碎的某种记忆。
这情形太熟。
那年顾朝暄去杭州,他也这么被她拒过一次。
那时家里干脆利落地把他的一切“流动性”掐断:副卡停,黑卡停,理财账号改密,连随身备用的出国卡也被财务处的人以“风控”为由冻结。
母亲叹气,说是“你父亲的意思”,语气温柔。
他没吭声,转身出了门。
那几天北京的风很硬。
朋友拉他去跑场,他去了。
不是街头飙,是正规赛道的夜场练习……灯带一盏盏亮起来,柏油在冷气里发着微光。维修区有汽油和金属混起来的味,风一吹,冷得透骨。
他把头盔扣上,坐进车里,没让技师调太多参数,只把胎压降了一格。
灯灭,嗡鸣一起轰出来,他抬离合、补油,出弯时侧滑被他硬生生拉直。
计时屏一圈圈跳,他看见自己的名字攀上去,又落下,再攀上去。
最后一圈,他把车尾甩出一道利索的弧,过线,红灯亮起,观众席稀稀拉拉的掌声在风里散开。
奖金不多,现金。
第二天,他又去了。
第三天,还是。
几场跑下来,加上一个赞助商临时凑的“最佳圈速奖”,凑出一笔不丢人的数。
但仍旧不够。
他回家,站在书房的柜前,抽出最顶层的暗格。
里面躺着一只表,不是炫耀用的金刚钻,也不是社交场合里故作低调的钢王,而是他十八岁时爷爷送的陀飞轮,白金壳,蓝钢针,背透。
他拿起来,戴在腕上试了试,表带上还带着当年刻的四个小字,锋芒已被岁月磨钝。
他没有去典当行。
他打给私下认的行家,约在金融街背后的一家制表师工作室,茶水清得像白开。
师傅拿着放大镜看了半晌,说:“品相好,划痕浅,机芯干净。”报了一个价。
他没还,点头。
转账不行,现金。
他看着对方把厚实的现金包进牛皮纸袋,又看着那只表被轻轻收回盒里,扣上。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剥离一段年轻时光的方式,可以这样安静。
钱到手,他找了最不惹眼的路径:先往自己在外省开的一个普通储蓄账户打,隔天换成几个小额,再从不同窗口分多次汇到杭州。
名字不留,备注不写,只把“款项摘要”那栏空着。
他挑了一个阴天去银行。
大厅里广播在播“规范金融秩序”的宣传片,工作人员笑容标准。
他填单、排队、签字,第二天下午,钱原数退了回来。
短信冷静而无情地跳出四条“入账提醒”。
晚些时候,他接到父亲的电话,第一句就点了他的名:“你以为换几道路径,我们就看不见?”
后面电话挂断,随即是更密集的控制。
出入的司机换了人,秘书室的年轻人开始“顺路”陪他,甚至连晚上的跑场,保姆车也远远跟着。
那几天他很想笑,笑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被当作一条可能越线的电流,被绝缘,被隔离,被稳稳当当地按回“安全电压”。
“我的钱不收,可你为什么能坦然接受他的帮助,为什么啊顾朝暄?我们二十年的感情了,比不上他在江渚陪你的两个月对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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