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纠缠
两人闲聊了几句,又彼此逗了几句嘴,没一会秦湛予便提议出门走走,顾朝暄没有拒绝。
他们从东直门出来,往北开。
窗外一幕幕闪过去。
灰砖墙、老槐树、胡同口的绿皮电话亭。
城市在光影的晃动里,如同旧底片被一格格冲洗出来。
秦湛予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松弛。
他熟悉这座城的每一条街道——从少年时骑车去工体的路,到后来深夜开会归来的高架线。
那是他成长的轨迹,也是某种根深蒂固的归属。
而顾朝暄的目光,则落在窗外,她看见长安街的国旗、什刹海的风、北海的白塔。
她很久没有这样走过这座城市了。
她出生在这里,却早已不属于这里。
车停在北海边。
湖面铺着金光,远处的白塔像旧梦里的人影。
她下车,风一吹,发丝贴在颈侧,檀香气被阳光烘得微甜。
秦湛予走在她身侧,手插在裤兜里。
两人顺着堤岸慢慢走,脚步在青石上回响。
湖边有人撒面包喂鸽子,
孩子笑着跑开,白羽一阵阵翻飞。
阳光斜照,影子交叠,他们的身形被风切得漫长。
一切都恰到好处。
……
他们在外头随意吃了顿晚饭。
回程的路上,车窗外的夜色一寸寸褪去光亮,只余街灯的光影在车门上映出流动的碎影。
等车子驶进谢家所在的胡同时,天色已沉成深蓝。
就在那盏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红旗H7。
顾朝暄一眼就看见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
秦湛予也看见了。
车厢里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变得凝固。
秦湛予斜倚在驾驶座,神情平静,却有一种微妙的讽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他唇角一抬,似笑非笑。
车缓缓停在影壁外。
顾朝暄解开安全带,语气很轻:“到了。”
他没立刻应,只侧过身,看着她侧脸。
“……那……我先走了?”
他不说话。
顾朝暄琢磨不透,在她要推门的那一瞬,秦湛予伸手,拦住。
那手不重,落得刚好。
“就这么下去?”
她抬眼,对上那双沉着的眸子。
他靠得近,气息微凉。
她想说什么,却被他先一步打断:“连杯茶都不请我喝?”
顾朝暄沉默两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推门下车,等他。
他走到她身边,顺势揽住她的腰。
动作自然,甚至优雅,仿佛只是出于礼节——
可那力道,明显带着占有的意味。
她抬头,看见他嘴角那一点浅浅的弧度。
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前方那扇门,目光淡淡。
“走吧。”
她叹了口气,没有挣脱。
十女九妒,偏到了她这儿,成了男人更会吃醋。
……
客厅的灯光温柔泛黄,檀木地板被擦得锃亮,茶几上还搁着半盏温着的茶。
李婶看着陆峥,满目心疼,念叨个不停:“哎呀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年轻人开车也不能这么莽啊,这要是再偏一点,撞哪儿可怎么办?”
陆峥坐在靠垫上,左臂仍吊着固定带,白衬衫袖口挽到肘下,神情温和得体。
“不打紧,轻伤。”
李婶还是不放心,又追问:“医生说得轻伤你也不能当没事啊,这几天多歇着点,别总跑来跑去。”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看他额角的纱布,叹气:“看看这,脸上还缝针,疼不疼啊?”
“没事,养几天就好了。”陆峥答得平淡,眼神不经意扫向门口。
李婶抬头,笑道:“哎,朝朝回来了!”
看到秦湛予目光一顿,认出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
秦湛予对李婶颔首,然后看向陆峥,“早就听说陆主任出了点意外,这几天回京事务太多,没来得及登门探望,失礼了。”
陆峥抬眼:“秦处长客气了,都是些小伤,不碍事。”
他说得得体有度,声音平静到近乎无波。
可他眼神的落点,一寸不差地停在了秦湛予的手上,那只手,正自然地搁在顾朝暄的腰侧,姿态熟稔得早已成了习惯。
陆峥目光掠过两人,最终落回顾朝暄的脸上。
她的神情不算慌张,却明显闪躲。
那种下意识的克制与微弱的愧色,比任何解释都更具说明力。
他笑了笑,唇角微微一抬,那弧度浅而凉。
笑意之下,是一片冷寂的疲惫。
那天夜里的声音仍在他脑海深处盘旋。
那通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她的呼吸。
断续、急促、甚至带着压抑的颤。
她竟恨他,恨得连尊严都不要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顾朝朝吗?
顾朝暄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对秦湛予轻声道:“进去吧。”
秦湛予神色不动,松开她的腰,随她一同跨进门。
那股压抑的暗流,便也跟着进了屋。
李婶见状,忙迎上前,笑着打圆场:“哎呀,这位先生您坐啊,我去为你们切点新鲜的桃子。”
她说着转身要去厨房。
可那一回头的神情,却显然多了几分察觉。
她年纪不小了,跟着谢家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屋里的气息,不是陌生人间的寒暄,而是旧账未清的暗流。
两个男人,一个眉眼清冷、语气沉稳,一个看似平静、实则锋芒隐隐。
而那个被他们视线同时交缠的女孩,此刻正立在两人之间,神情僵直,如同一枚被悄然推入局里的棋子。
李婶轻叹一声,招呼道:“朝朝,你来帮我把水果拿出来。”
顾朝暄怔了下,意识到李婶这是在给台阶、也在护她。
她应了一声。
等她进了厨房,门帘一垂,客厅只剩两名男人。
空气重新陷入安静。
秦湛予在沙发旁坐下,姿态一贯从容。
陆峥抬眸,神色淡淡。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彼此都清楚,这一场表面的“寒暄”不会久。
李婶在厨房那头轻声道:“别理他们,男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掂量。”
只要他们俩都还顾及顾朝暄,就算再不对眼,也不会真的撕破。
若心里还有那一点顾念,他们就会把话藏进笑里,把怒气掩在寒暄下;哪怕暗地较劲,也会维持体面的姿态。
如李婶想得没错,客厅里的两个男人都还在笑。
只是那笑,仿若两层极薄的瓷釉,覆在冰冷的底色上,光亮,但随时可能碎裂。
秦湛予懒懒靠在沙发一侧,手指支着茶几边,指腹抚着瓷盏的边沿。
他目光淡淡地落在陆峥的吊带上,那一截白布衬着浅色衬衫,几乎刺目。
“陆主任这伤不轻啊。这种骨裂,按理说得卧床修养。怎么,不在医院休息,跑来谢家了?——还是谢家这儿,也能请到名医?”
语气平缓,尾音轻挑。
陆峥抬眸看他一眼,眼底没有怒意,只有淡淡的冷。
他神情温和,带着那种经由痛苦淬炼过的从容。
“秦处长多虑了。”他说得不急不慢,“昨天是朝朝的生日,我想着,总该来看看她。”
话音落下,秦湛予的眸光微沉,唇角那抹笑意不增不减,只是更淡。
“那你来晚了,昨天的生日我已经给她过了。”
“我和朝朝从小就认识,她会写字起,我就给她买过第一本笔记本。生日那天没见上,也没什么要紧。”
“日子错过了,祝福不会。礼物也不会。”他顿了顿,语气依旧从容:“难道秦处长还要拦着,不让她收别人对她的祝福?”
他会吗?
生日是一年一次的仪式,能记得她的人多一个,她就多一分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可能。
所以,他不会的。
所以,他无从辩驳。
这局他落了下风。
顾朝暄端着果盘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沉着,像两口井,各自静到看不见底。
她把果盘放下,低头分碟。
刀刃切过黄桃,汁水在瓷面晕开一小滩明亮。
李婶把湿巾递来,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气氛很尴尬。
先开口的是陆峥。
“蛋糕让李婶放冰箱了,还有礼物……也让李婶放你房间了。”
顾朝暄心口一顿,掀眉说:“谢谢。”
秦湛予闻言唇角浅浅地牵了一下,像笑,实则没有温度。
空气遂更薄。
茶香、桃甜、淡淡的药水味交叠,一起把人心口衬出一层细密的疼。
尴尬的静停了很久,是秦湛予先起身。
他看了眼窗外渐深的暮色,给自己找一个合乎分寸的出口,随即转身对顾朝暄点了下头。
这个简单的动作里藏着不耐烦的克制,与一种大得几乎压住一切的占有欲。
他没有多留:“送我一程。”
顾朝暄迟疑极短,仍是点头。
出了客厅门庭,秦湛予问:“你房间在哪儿?”
她下意识指了方向。
下一秒,力道一收,他已将她带过去。
门被推开。
灯亮的一瞬,清淡的香同光一起铺开。
房间不大,但干净。
书桌上摆着文具与一叠整齐的文件,窗边避光的地方放着一只深蓝丝绒盒……那种在高端百货盯着看也要眨两次眼的价码。
秦湛予目光在那只盒子上停了一秒,什么也没说。
停顿过后,他转身将她抱起,顺势落在桌沿。
木面微凉,她的膝盖在桌边磕出一点细细的麻。
下一瞬,唇被狠狠咬住。
不是温柔的亲吻,是带着警告的占领。
他把她抵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唇齿间薄怒隐隐。
顾朝暄没推他,肩背紧绷,手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衬衫前襟。
她并非不疼,唇角在他的齿下被逼出一点钝钝的酸,但这疼意反倒让她醒。
他忽而松开,额头抵上她,呼吸还没平。
指尖从她的鬓发滑到下颌,收拢、抬起,让她正对他。
语气低下去,将判词一字一句按进她的耳骨里。
他的意思很明白:祝福可以收,心意可以存,但来自那个人的“所有”,不得落在她身上半寸,不许戴,不许用,不许把别人的名字留在她的皮肤上。
那些东西,于她不过是金、是石、是可变现的财货。
若有一日走到穷路,尽可以当做救命之资;但在此刻,在他面前,算不得“拥有”。
话并不长,也不需要长。
顾朝暄笑骂他神经病!
“听到没有?”
顾朝暄被他钳在桌边,唇角还在发麻。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带着一点赌气,又有点轻蔑的温柔:“听到了。”
顿了顿,她加了一句:“小肚鸡肠的男人。”
秦湛予的眉微微一挑,眼底那点冷意在听到这句话反倒散了些。
他没再继续逼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指尖在她鬓侧停了两秒,然后松开。
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整理衣摆。
“我走了。”
“我送你。”
手拉着手,到了门口,秦湛予说:“不许跟他多说话,早点让他走,走了要给我发信息。”
“晓得啦。”
……
腻歪了好一会,她转过身,靠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
陆峥还在。
他坐在沙发那端,手臂的吊带松松垂在身侧,额角的纱布被灯光映得发白。
听见她脚步,他抬起头。
那一瞬,他的目光沉沉的,像从很远的地方看她,一眼就看穿所有掩饰。
顾朝暄愣了一下,还没开口,他的视线已经落在她唇上……那抹被咬红的痕迹清浅,却无处可藏。
陆峥没有立刻说话。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低,但清晰:“我从来到现在,你对我一句关心的问候都没有。今天要是换他出事,你会不会连夜赶去医院?会不会连茶都顾不上喝,就守在他床边不走?”
陆峥看着她,神情很淡,眼底的疲惫却掩不住。
“顾朝朝,”他缓缓道,“我倒也不是要你来看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曾经?”
顾朝暄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点极轻的倦意。
“陆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是一路人。陆顾两家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交集。”
“我是顾廷岳的女儿,你是陆家的。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误会,也不是过去,而是血仇。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她低声补了一句:“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陆峥。你不清楚吗?”
陆峥的指节收紧,手边的茶几在他掌下发出轻轻的声响。
顾朝暄吸了口气,语调更平,像是要在这场过于复杂的纠缠里,为自己划出界限。
“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她说,“你这样反复来找我,只会让他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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