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咸阳，一处小楼之中。
一群商君阁弟子正围绕着一副无头尸体掩面哭泣。
韩是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他正拿着一条发黑的断臂微微失神。
“已经是第七天了。第七天，萧先生还是没有起死回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是！你不是说有了商圣的右臂，萧先生就不会死吗？”
“韩是！你个卖师求荣的弑师逆贼！”
“拿着萧先生的人头去向秦王投诚，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韩是面对这群昔日同窗的指责，并未出声反驳，他的嘴中只是喃喃。
“这条手臂是假的，是东陵侯把我们耍了？可，以萧先生的才智，他难道会没有发现手臂的真假吗？”
他注视着地上那具已经发冷僵硬的尸体，萧君泽死前的淡笑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记得萧君泽倒在血泊时的模样，那时，他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韩是捧在手中的断臂猛然坠落。
他的嘴唇颤抖着，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竟然略起波澜。
他终于记起了萧君泽最后说的那句话。
——这样，大概值得吧？
韩是无力的跪倒在尸体身旁。
“萧先生……”
他终于明白了萧君泽话语中的含义。
今后的道路，只能由他一人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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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王宫。
当第一缕阳光洒满大秦宫城的石板路上，将青灰的宫道映得金碧辉煌。
晶莹的露珠从花草枝头滑落，万物仿佛被从长久的黑暗中唤醒。
守卫在宫道两旁的卫士们手持长戈，极黑的盔缨随风飘扬，好似乌云压境震慑人心。
许公公立于宫道尽头，手捧上谕，大声呼唤。
“宣，方源上殿！”
宫城大门缓缓拉开，露出掩藏在宽广大门后瘦削的身影。
方源昂首挺胸，向前迈步。
太阳的金光洒在他的身后，仿佛铸成一条无限璀璨的通天大道。
方源每越过一排卫士，他们高傲的头颅便不由自主的低垂。
这群面对刀兵都不曾变色的铁汉，在此刻，正用着这种方式向这位大秦的无双国士致敬。
许公公面带微笑的看着方源一步一步的走完漫长的宫道。
他没有上前催促，也没有半点不耐。
这是属于方源的时刻，这是他理应享有的崇高礼遇。
直到方源走上宫台，许公公才上前奉迎。
“方先生，请！”
方源并未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许公公见他如此，心中对他的欣赏更上一分。
此等荣耀时刻，方源能够始终坚守一颗本心。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此之谓，大丈夫也！
许公公带领方源迈入大殿。
秦月容注视着方源，只觉得今日的方源，比起初见时，似乎有些不同。
少了一分冲动热血的壮志和豪情，多了一分超凡绝尘的淡然与冷清。
但她并未多想，只是含笑问道：“方先生为国家建立功勋，寡人打算将云阳作为封地封赏于你，先生以为如何？”
方源并未拒绝，而是躬身拜道：“大王是想任用我吗？”
“当然了。先生这般国士，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岂不是我秦人一大损失？”
方源道：“我自然愿意为大秦效力，只是，以我目前的才智，恐怕暂时无法匡扶国家。”
秦月容面色微变，她察觉到了方源话语中的疏远之意。
“方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源问道：“在回答大王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大王一个问题。”
“先生请讲。”
方源盯着秦月容的眼睛，希望从她的目光中解读出她的真实心意。
“大王进逼云阳，以新军威胁东陵侯的领地。从您的举措来看，您应当从一开始就料定了东陵侯将会谋反吧？”
方源很直率，直率到满朝臣子都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纷纷低下脑袋，希望此时此刻秦月容与方源能够不去注意他们。
方源提的问题过于尖锐，有的事情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却是万万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方源这个问题一经提出，他与秦月容之间必定要有一人陷入不义的境地。
秦月容身为君王，就算对他这个臣子再宽容，也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对他做出让步。
果然，秦月容默默不语。
方源又问：“既然您知道东陵侯会谋反，为何又要将秦墨弟子与一众为大秦尽心尽力的将士派到东陵侯的手下呢？
您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吗？”
秦月容忽然抬手，打断了方源的问话。
“够了！”
满朝臣子噤若寒蝉，只恨自己为什么长了双耳朵，让他们能听到这些。
方源并没有被秦月容的威势所震慑，他始终昂首，不肯有半点屈服。
“我需要大王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秦月容见她如此都无法慑服方源，一时之间也开始头疼了。
宁折不弯、直言进谏的确是个人人称颂的良好品质。
之前，她还为方源怒斥魏王赵王的行为拍手称快。
可以前她都是看着别人挨打，可真等到方源开始拿这套对付她了，她才终于了解两国君王的痛苦之处。
这样的臣子，的确不是普通君王可以驾驭的。
“方先生想要解释，寡人可以给你。”
她耐着性子道：“不过这件事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方先生若是正想和我探讨对错，可以等退朝后细细详谈。
您这般追求真知，应当不急于一时吧？”
方源拱手道：“我可以等。”
秦月容问道：“那仁信君的封号？”
方源道：“那就得看大王的诚意如何。”
秦月容的俏脸一跨。
今天的好心情全被方源给搅得一团糟。
别人都是周游列国四处求官，如果能得到一小块封地，嘴都能笑歪了。
到了方源这里可倒好了。
人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搞得好像我大秦的封君就和路边的白菜一样，他愿不愿意捡回家炒菜，还得看今天胃口如何！
秦月容瞬间对魏王赵王的遭遇感同身受，方自流的这三棍子打下去，哪国的君王能受得了？
方源这副态度，但偏偏她还不能对人家呲牙。
除了不会说话以外，方源哪儿哪儿都挑不出毛病。
秦月容拿出了毕生的修养压下心中的火气，简直是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方源验明真伪。
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已经足够甜美的笑容说道：“那就请方先生等待片刻，寡人先把今日的朝会开完。”
方源相当臭屁的白了她一眼，退到了一旁：“看你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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