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卜卦象

主殿的金身雕像慈眉善目，睥睨众生，底下香柱在鼎炉中袅袅燃香。

        沈青梨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仰头瞧着这金身雕像，心底忽有一种数不清滋味。

        她从前从不信道佛，可如今重活了一世，就由不得自己信不信了。

        双手合十之际，一阵风吹进殿里，飘飘吹动沈青梨的发丝，衣裙。

        有一瞬间，沈青梨想质问上苍，为何让她重生，却还是叫她同那些人纠葛不清，让她没有解决之策。

        一炷香忽地被风吹倒，周遭声音嘈杂。

        “是白道士来了！”

        “快快，去寻他卜卦！他的卦象是整个北凉山最出名的！”

        “走啊！”茂氏拉着虞夫人上前。

        却见那白瞿两腿儿叉坐在木凳上，眼前的木桌上是抽签用的竹简。

        那么多人拥上前，白瞿连眼都不抬，砸吧着嘴道：“抽签？自己拿。”

        虞夫人笑道：“老师傅，不是能卜卦吗？”

        白瞿专心画着手中的八卦图，白胡子一耸一耸，“老身只解签，不卜卦。”说完小声嘀咕着：“……真是，个个儿都来卜卦，真拿我当神仙了……若不是因着八卦图指引，哪个会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早也就跑拢汴京吃香喝辣去了……“

        虞夫人讪讪的笑了声，叫茂氏先抽，茂氏也不扭捏，开始摇晃竹筒，掉落一签，递给白瞿，白瞿乱七八糟扯了些话，其意便是茂氏往后日子不会差，享福的命，叫茂氏笑的合不拢嘴。

        待虞夫人上前时，白瞿看过签就摇头，道她往后清贫，病疾缠身，这几年必有灾祸，皆是因着前半生遭人积怨所致。

        虞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差当场破口大骂，还想叫白瞿再解一次，白瞿头也不抬，“这签只解一次，夫人请回罢。”

        虞夫人大骂这老货乱解签，气得转身就走，茂氏忙带着婢子跟着去宽慰。

        后头的沈漆云和甘澜几个瞧着有意思，也上前来抽签。

        甘澜亦拿起自己的解签词看，只见上头写着：“玲珑局中葬胭脂，孤星犹妒雪压枝。”

        “玉碎不承阶前尘，偏要焚香染贱身。”

        沈漆云念完后拿着竹签问身边的婢子明洙：“玉碎……焚香？我这签到底何意？”

        二人嘀咕一会儿才退下，待殿里寥寥几个香客时，沈青梨鬼使神差地上前，不等白瞿开口，她自觉拿桌上的竹筒，却叫白瞿喝住。

        “你不抽签。我给你卜卦。”

        沈青梨看着眼前的老道士拿着八卦图，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沈青梨心里毛毛的，不及深思就由白瞿带着进了主殿里一个小偏阁，这阁内是放香火的地方，他三两下将那香火移开，还喊沈青梨来帮忙。

        沈青梨暗暗腹诽，这道士哪像是道士的模样，言谈举止都半分规矩。

        待她帮着搬开香火，只见白瞿不知从哪拿来煤炭样式的东西，在这阁里的墙上地上画起线条来，嘴里絮絮叨叨不知说的什么道语。

        沈青梨愈看愈觉得预感不好，刚开口：“圣僧，我……”

        话音刚落，白瞿手里拿来划线的黑条“啪嗒”一声，断了。

        “哈！果然是你！”白瞿拍着手，最终捧腹大笑，指的沈青梨道：“真是叫我好等，可算是来了。”

        沈青梨见他疯癫之状，拔腿就要往外走。

        “你不是只活一轮的人。”

        身后那人的话顿时叫她停住脚步。

        “前世有人用我的法子整日里给你祈祷许愿，最终以泪还泪，以血还血，以命抵命。你如今才得了这一遭重活一世的机会。说起来，你也该谢谢我哩。”

        沈青梨定住身子，知他该不是疯癫胡说，身子直打颤，问道：“是谁？”

        白瞿砸吧砸吧嘴儿道：“不知道。该是你至亲之人罢。”

        至亲之人？

        是姨娘，可怜她眼盲，竟为她做到这地步。

        沈青梨眼角的泪晶莹闪烁，还没等反应过来，白瞿已是抓了她的手一起盘坐下来，嘴里咕哝着：“唉，来来，卜卜卦，老身也想提前知晓这天下的定局，老皇帝的位置会给谁做呢！”

        “哐当”是卦舆的敲击声，白瞿将龟骨粉“哗啦啦”倒在沈青梨手中。

        白瞿叫沈青梨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

        沈青梨感受到掌心的触感，老道士的手指在她掌心划来划去。

        那卦舆不断敲击声中，白瞿的声音若惊雷打在耳边，他低声问她：“如今既已重活一世。最想做何事？”

        沈青梨感觉到泪流在脸颊，不由声音颤抖：“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平安。母亲姐妹也都过上平淡日子，老师傅，你即有这通天的本领，可否给我想个好法子？”

        白瞿看着八卦图，呢喃道：“没想到，最后是这小子得了天下……”言罢，站起身道：“平安？可惜你是个桃花命，这命定连理躲也躲不过。况且你命格的星象变幻无常，多牟拥护，争来抢去，亦会有多重劫难，这劫难嘛。”

        白瞿想了想还是不将她跟赵家那小子的纠葛说清，他预见了这天下的大势所趋，若是他多嘴说于她听，乱了这星宿就不好。只接上一句：“你躲来躲去，只会适得其反。前世的情未断，今生该来还，其间因果循环……”

        “我身边之人呢？”

        白瞿回道：“只你一人转世，这旁人的命格自还会和前世一般。你虽有转圜之力，但这命格的事还是难说清。且我适才看卦像，非你一人转世……唉，当真是造孽。”

        沈青梨心如死灰，听白瞿这番话的意思是这一世还会重蹈覆辙，还是避不开结局，正失落之际，白瞿好似看穿眼前女郎心思，将她拉起来，朝她眨了眨眼，笑道：“你是个傻丫头，只可怜自己被盘握手中。其实是雾里看花，看不明白罢了。多牟相护，殊途同归，争来争去反伤了你。既避不开，你若有大智慧，何不都将其收入囊中呢？”

        何不都将起收入囊中？游走在这些人之间？

        沈青梨再回过神时，已恍恍惚惚在回西厢房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着素白缂丝竹纹袍衫的公子，风光霁月。

        看见陆清尘，沈青梨刚经过点拨，不禁思考他重来一世定也是要转圜前世格局，可却先来这饶州城寻她的麻烦，是想利用她？还是想对她下手？她不愿再同他装傻，巴巴儿的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只冷冷道一声：“你跟我来。”

        二人行至树下，前世里她就不怎么喜他，这时恢复了前世在流月泮的腔调，不等他问，沈青梨已先开口道：“你既也是重活一世，来这饶州城做什么？”

        只见陆清尘拧着眉，眼神似在看疯子。

        沈青梨嘲弄道：“不必再装这清风朗月的模样出来。你是个毒蛇，褪完一层下面还有一层。我虽因着叶婕妤那事冤枉过你，想你也不会这么小肚鸡肠，可你如今若打了坏主意到沈家。我绝不会绕你。”

        沈青梨冷着脸说完这几句转身，同不远处的甘澜打了个照面，眼神对峙片刻，沈青梨不欲搭理，径直回了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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