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梦魇语
路程行了半月,常府的马车行至路途的客栈前停靠,还不及下去,听外面又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冬月坐在车内,抚上沈青梨的额道:“小姐可要再吃点东西?”
沈青梨摇摇头,见冬月眉头紧皱,笑道:“怪我没听你的话,这下好了……真得风寒……”说着咳嗽了几声。
外头侍从的声音道:“五小姐,在这停脚,下马车罢!”
沈青梨下了马车,看着雨滴滴答答落在污泥上,尝宏立在客栈门口等她,边拍着自己湿濡的衣裳边抱怨:“真够倒霉催的,本打算快马到汴京,瞧这雨,恐怕得拖半个月。”
沈青梨打量他一眼,就见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五妹妹还是不舒服?我找人拿了去热散,到时你可得在燕初兄面前为我说句好话。”
沈青梨未搭理他,凉凉雨丝吹在身上更让她觉着头重脚轻,疾步进客栈歇息,混混沌沌睡下后,好似听见冬月和兰烟话聊声:“夫人病身动不了,嬷嬷在那照料着。这样颠颠倒倒,吃什么吐什么,精神气竟比从前好了些,真是奇怪。”
兰烟叹口气道:“咱们这样走了,可惜没吃着大小姐的席面……没见着那绸缎铺子的姑爷……”
沈青梨晕晕乎乎,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兰烟,冬月,我们很快就就会回去的……我一点都不喜欢汴京,我顶讨厌汴京元通巷的府衙,西郊的戏园子,朱红的宫门,我顶不喜欢那些人……但我不能给自己留隐患……有只老狐狸在使诡计,我躲不过的。”
“小姐这是说胡话了?”
冬月上来给她换衣裳,摸上里头纱衣一片湿濡,“呀!发烧了!”
兰烟一听,赶紧去寻来凉水沾湿帕子给沈青梨敷上,又喂给她喝下去热散,直熬了半夜,见人还是高烧不退,说起呓语来。
两人着急忙慌去敲常宏的门,只见他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道:“乖乖,这路上哪来的医药铺子……便是要去周遭的村镇也先熬过这夜罢!等天一亮我就骑马带五妹妹去看病,不用担心,风寒而已,我幼时比这更甚的病都得过,不好好的站这儿……”
言罢,将门一关,倒头就睡。
兰烟龇牙骂道:“姑爷就是不愿接这苦差事!若贺兰公子在身边,哪用的着他!如今这可怎么办……烧久了会昏厥的……”
冬月重折回去,再摸沈青梨的身子,竟比之前还要烫,连叫也未有应声,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我下楼去求那些侍卫。”
砰砰砰敲门,不出所料的碰了壁。
侍卫睡的鼾声连天,不知是装没听见还是真没听见。
冬月绞着手帕,见那雨越落越大,就算真要走也走不了。
正欲转身上楼想法子,却听客栈前一阵动静。
一席墨羽长袍身影在雨幕中撑着伞走过来,客栈檐下没点灯。
直待走近冬月才看清人,险些掉了眼泪出来,喊道:“贺兰公子!”
***
沈青梨渐渐苏醒,喉咙好比吞了尖刺的痛感,手上亦有点痒痒痛痛,睁开眼一瞧,熟悉的少年正握着她的手指针刺放血。
见满脸病容的女郎醒来,贺兰木略皱着眉,似有些无奈,到底收敛了语气,轻声道:“怎么病成这样?”
沈青梨见他适才皱眉神情,心有些发虚,带着鼻音道:“……我也不知,春日雨多,风寒本就容易侵体……”
“是吗?她们说是你射箭后贪凉脱了披风,回去还吃了一大碗冰酪,这才有了病因。”
沈青梨侧过头看站在一旁的兰烟冬月二人,两眼在地上扫来扫去,似在找什么东西一般,就是不敢抬起头。
沈青梨嗔她们几眼,岔开话问道:“阿姊呢?”
“跟常宏在下面打叶子牌。”
贺兰木看出她心虚,想他夜半赶来时她混混沌沌已无半点意识,不禁带了些气恼道:“阿梨,莫要再胡闹,若不是我赶来,这周遭的村镇有百里,恐怕你赶到时已烧成痴儿。”
“知道了……”
沈青梨略努了努嘴儿,玩笑道:“不是下月才去汴京任职吗?贺兰神医?”
贺兰木张了张口,道:“阿姊想提前去汴京玩几天。”
沈青梨笑道:“原来是这样。”
不知想到什么,木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在,不敢看她的眼睛,给她指尖放完血,道:“你再歇息一日这烧就能完全退下,明日再出发。”
沈青梨乖觉应声,不知不觉睡了下去。
一整个白日,常宏心里想为自己汴京那个便宜兄弟看着人,总上二楼巡视,嘴上关切问道:“贺兰兄,五妹妹如何了?”
兰烟记得半夜求他治病遭拒那点龃龉,将门掩的死死的,贺兰秋上前缠着他打牌,东绕西绕人也就忘了这茬。
临到夜里,贺兰木摸过她的额,道声已无碍,嘱咐过兰烟几个,又看过一会儿女郎,才回房歇下。
夜半时分,冬月在榻旁坐着守夜,一片静谧,只剩蝲蛄的窸窸窣窣声,有一阵困意袭来,冬月闭着眼打盹,忽听几声细若蚊呐的声音:“……痛,好痛……”
冬月打了个机灵惊醒,上前问道:“小姐……小姐……哪里痛?”
见女郎并不答她,只是浑身震颤着,小脸惨白,一阵一阵道:“痛……痛……”
兰烟听见动静醒来,给沈青梨翻了个身,见底下床褥汗湿一片,不由慌道:“这是又烧着了,快叫贺兰公子来!”
贺兰木上前摸过,却是又烧起来,不禁皱眉,道:“这烧反反复复,不如一劳永逸。”
吩咐兰烟几个:“拿几盆凉水过来,里外擦过,衣裳也换一遍,我为阿梨扎几针,这药剂先拿下去熬着,等她醒来喂过。”
等兰烟将铜盆和凉帕过来,贺兰木欲要出门避嫌,女郎却忽地伸出手来,委屈道:“痛……我要痛死了……”
贺兰木见她这样,心里不忍,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哄道:“阿梨,阿梨,是我……”
女郎闭着眼,还在梦魇,口齿迷糊道:“木……我要死了……你拿着令牌……你离开皇宫……跟阿姊说声多谢,是我对不住她……”
贺兰木磨挲她的掌心,回道:“我不会死,阿梨,你在做梦,乖乖的……”
他渐要松手,就听女郎细细的嗓音,哭求着:“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顶讨厌皇宫,我……最不喜这四角天三两地……”
贺兰木无奈握住她的手,转头一块,她那两个婢子不知何时走了出去,药剂被拿下去煎熬,铜盆和凉帕就放在一旁。
“痛……真的好痛……”
女郎昏沉闭着眼呼气,一会儿喊痛,一会儿喊热,听的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贺兰木将帕子放下,轻声问道:“阿梨,哪里痛?”
女郎似乎迷糊睁开了眼,眸子水汪汪一片,摸着左胸道:“这里……那箭就是从这儿刺来的,你快走!”
贺兰木当她做了个奇特的梦,忍俊不禁,举起医针,像行医时那样哄稚童一般,柔声道:“阿梨乖些,一会儿便好。”
却见她昏沉中却忽然抱住他。
少女这几月里几乎似柳枝抽条般迅速长起来。
贺兰木微侧过脸,屏住呼吸。或是因着病气侵体,他忽觉她身上烫的惊人,似火燎在灼烧着他的指尖,又或是他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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