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服丧期

沈漆云哭过一场，泪痕遍布脸颊，被婢子扶着往外走。

        沈青梨跟她对视，见她眼神中含有怀疑，痛楚和滔天恨意。

        沈青梨并不躲避，淡淡道：“二姐当心身子。”

        二人到了常夫人跟前，常夫人招呼几个人处理后事，道：“我已派人传信给你们父亲，看他如何决断。”

        沈漆云却先一步出声道：“五妹妹将我母亲遗骸带回饶州安葬罢。她既对母亲如此孝心，合该在饶州服孝。”

        二姐这样见不得她，正中沈青梨下怀，她心里一乐，对常夫人道：“我此来汴京本也是为着母亲治病，如今母亲身殒，与其叨唠劳烦夫人，不如回去侍奉父亲。”

        常夫人叹口气，边拉着沈青梨往院外走边道：“五小姐说的什么话，不过一口饭的事，你这孩子知书达理……我顶喜欢……慧眼识珠的人可不少。”她顿了顿将谢公子找上门的事道出，道：“赶着人走也是我们的不是，你瞧……”

        二人走至院门，声音不远不近落到沈漆云耳中，她的目光瞬间咄咄逼人，自己姻缘不顺，不想五妹妹倒能嫁得良婿，怪道母亲离世，她不见半分戚容，原来是早找好了跳板。

        而自己，母亲一去，父亲自私自利，娘家还有谁会为她谋划？她只能依附在常宏这废物身上。

        沈漆云胸口火辣辣灼烧起来，不顾婢子阻拦疾步跟上二人，扬声道：“母亲刚去世，五妹妹就这般急着嫁人？”

        常夫人“唉哟”一声，眼神埋怨地看她，责备道：“云娘，我常叫你要注意言行，莫要口无遮拦，怎这般不长记性。”

        常夫人对自己这准儿媳未有几分笑脸，对着五妹倒是谄媚奉承。

        再加之沈青梨前些日子嫁了个丫鬟，嫁妆丰厚，惹的她身边的婢子也跟着羡慕，议论比较下，竟将她比的什么也不是。

        念及此，沈漆云呵呵笑出声，气红了眼，也顾不得叫人看笑话，指着沈青梨骂道：“五妹好厉害的算盘！是你将我推入常府这火海，又趁我在病中没空探看照料母亲，一步步把母亲害死！如今想嫁谢京韵过好日子！让我一人水深火热！”

        沈青梨顿住步子，没想到在沈漆云会来这出，听常夫人将人请走，还有些着急，却觑见几道身影远远朝这儿走过来，谢京韵还算懂她，沈青梨心才略略安下，转过身呵道：“二姐说的什么话？”

        常夫人听她说着什么火海，险些气昏了头，斥道“云娘，你疯了！都多大的人，还要跟自家姐妹怄气。你还病着，今日累了，回院里歇息罢，来人……”

        沈漆云似笑非笑，气势汹汹朝沈青梨疾步冲过去。

        沈青梨心笑，也不往旁边躲，不想身边的冬月赶上前挡着，受下沈漆云一耳光。

        打了人也还不够，沈漆云拼命扑上前要将抓沈青梨，嘴里喊道：“是你害死了母亲，是你害的我到如今这地步……是你逼我的……”

        常夫人见状喊道：“真是疯了，将人抓起来！”

        沈青梨着眼看过冬月脸上的伤势，又见几个侍从抓住沈漆云远处，那几道身影已至近前，谢京韵身边领路的嬷嬷瞠目，出声道：“夫人……”

        常夫人忙收拾神色，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命人将沈漆云押住。

        那嬷嬷跟常夫人对上眼神，解释着：“夫人，谢公子说两家关系亲近，虞夫人过世，他自要来瞧瞧……”

        常夫人叫苦不迭，看着谢京韵道：“公子是宏哥儿的同窗，我知道的。沈家夫人如今尸骨未入棺，关于五小姐的婚事，我要说的话尽说在前头，还请公子快快将礼拿回去罢！”

        谢京韵看着这一阵闹腾，跟站在人群中的女郎对了对眼神，没有说话，他读懂她的意思。

        身后的柳献头一回见着世家小姐打架，惊魂未定，轻声嘀咕着。

        谢京韵上前给常夫人见礼，姿态谦卑，道：“我此来常府本意是为喜事，不想正遇上丧事，给夫人添麻烦了。沈大人那处我自会遣人说明，这礼便放在府中。”

        先将礼放这府中，是打定沈大人会答应下。

        常夫人心里嘀咕几句，讪讪的笑，不是她做的主，只求着赵且那霸王别找到她跟前就行。

        “谈什么麻烦，我这还有家事要处置，宏哥儿也不知跑哪去了，没法招待你，公子请便罢。”

        常夫人言罢，指使人将沈漆云带下去，沈漆云嘴里还在不清不楚骂着，给这些外男看笑话，常夫人一咬牙，叫人将她的嘴堵上。

        这边正折腾，却见女郎红着眼眶，上前福身道：“谢公子见谅，我不能答应你。”

        常夫人听见，不由喟叹一声，心道她没看错这五小姐。

        “小五，为何？”谢京韵顺着她的话往下。

        沈漆云口中塞了帕子，拼命吐了出来，扬声骂道：“贱人，装什么佯，不要他这呆子，是等着那赵燕初来娶？同你娘一般是个下流胚，唔……”她的嘴又遭堵上。

        常夫人面色青紫，骂那侍从：“没用的东西，少夫人生病，脑中糊涂，又遇丧母，神情癫狂，还不将人拉下去！”

        “且慢！”

        众人被沈青梨这一声给震住，混乱的局面忽地僵持，只见她朝前走了几步，忽抽了绾发的玉簪，一头乌发落在腰上，又摘了耳边的翠瓷串珠耳坠，声音沉稳有力：“我自小养在母亲膝下，虽不是亲生，母亲待我却从未嫌隙，含辛茹苦教导，而后遇病，我请求跟着母亲来汴京治病，不料天不遂人愿，母亲还是……还是没能……”

        素净的脸上划过一道晶莹剔透的泪珠，沈青梨举起手以四指朝天，道：“子欲孝而亲不在，实在叫我肝肠寸断，母亲如今投胎转世，恩情我再难以为报。既然二姐既疑我孝心，趁着人多，常夫人和谢公子几人作证，我今日便向老天爷做出承诺，我愿为母亲守孝十年！十年服丧间不与人结亲，不穿戴金银，饮酒吃肉。母亲生前最重佛经，我便日日为母亲抄写佛经……”

        大燕服丧最长为三年，大多数人丧期为九月，丧期内明令禁止的规矩甚多且繁琐。

        沈青梨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沈漆云也忘了挣扎，恨恨盯着她。

        常夫人瞠目半晌后道：“五小姐，你可是当真？”

        女郎年纪轻轻长的跟朵娇花似的，不趁着这时候择婿，竟要将十年光阴用做守孝。

        十年过去，年老色衰，漂亮女孩儿跟新生春笋一般冒出来，谁还能记得她呢？

        谢京韵未再说话，身后的柳献却惊为天人，大步走了出来，拍着手道：“沈小姐是至情之人，女中君子！叫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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