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醉马草
沈青梨上了木楼顶层，走出看台，两辆马车骨碌碌在山道上往下行去。
心里还是仿徨不定，略偏移过目光，觑见方才几人才去过的兽陷，整个人如遭重击，这曾作烽火台的木楼竟能将四周看的一清二楚。
一旁的谢京韵见她这幅被抽了魂魄般的神情，心有种刺痛之感，她对所有人应付自如，像只妖精般施展媚术。
她想要什么，便都有法子让人答应。
可对着那人却是这样担忧惧怕？不过是被撞见而已，她是怕那人恼恨，亦或是怕那人再不跟她来往？
想到这儿，谢京韵问道：“小五，你怎么了？”
沈青梨看着那处兽陷，隐隐明白几分，直率道：“哥哥是故意叫人瞧见的。”
这话听着不像是问题，而是陈述。
谢京韵久不言语，算是默认。
猜想被证实，沈青梨还是难掩心里震惊。
前世到现在，她才发觉他有这一面。
又或许是从前跟他成亲时她还稚嫩懵懂，未在深宫中历练，堪不破他的心机，在她心里她一直当他是个体贴细微的温润公子，不想这心细的本领用在算计她跟赵铮生隙上也能立竿见影。
她一字一句问道：“你来的早，该知道国公爷也上了山，却没告诉我，对不对？”
“对。”
倒不想着瞒她，沈青梨哼声笑了笑，又问道：“到了楼前，你看到那马车，便忙不迭带我看兽陷，也是故意的？”
谢京韵看着她，道：“小五，我……”
沈青梨咬着唇，“方才遇着爷，你也是故意在他面前这样……”
他紧抓她的手，亏她玩笑中疏漏没有抽回，那人定是看到了的，不然不会露出那藏匿着山呼海啸的眼神。
“小五，我承认是我私心。但我对你……”
沈青梨懒听他在诉情肠，冷声道：“谢哥哥知道么，我最厌被人算计。”
这话分量着实有些重，谢京韵的脸霎的一白，张口要说话，却见女郎转了个身，“噔噔噔”下了楼。
***
马场传来一声喊叫：“阿梨，我赢了！厉害罢！”
贺兰秋拉着那匹乌黑毛发的马儿朝坐在看台处的沈青梨走过来，难掩兴奋，手舞足蹈。
“阿梨，你的脸色……怎么了？”
沈青梨摇摇头，扯出笑赞道：“阿姊，恭喜你！”
贺兰秋也不谦虚，转过头看了看从马上下来的王安倩，见她一脸愤愤，正跟梁氏争论着：“方才不算，再比一轮！”
贺兰秋嗤了一声，道：“她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汴京城里不是只她一个会打马球的女郎，我因着腿伤修养一月都能赢她……”
似想到什么，贺兰秋的语气中暗藏着失落：“可惜崔五郎没瞧见，不然我定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就他那身板去剿匪，小心被箭射成刺猬回来！”
眼看着太阳将要西落，贺兰秋两手一拍，道：“都忘了，我们来是去抓雪兔的！”
***
西沉的阳光照至山腰处，带着金项圈的黑马儿和小白马儿拴在一个大树旁。
“呀，又没中！”
贺兰秋瘪着嘴，将弓弩给沈青梨，道：“阿梨，你来！”
沈青梨握紧那弓弩，对准树后吃着草根的雪兔拉弓，心里藏事，没多对准，“咻”的一声，箭正射中树干上。
正吃着草根的雪兔被惊动，撒着腿儿跑，好几个雪团子也跟着跑出来，原来树桩下有个兔子窝，贺兰秋急的不行，拿弓弩过来自己射，可惜雪兔四处乱跑惹的眼花缭乱，白色又易隐匿在雪地中，竟都叫兔子给跑了。
贺兰秋唉的一声叹气，无力的将弓弩拿在手里。
“踏踏”马蹄声传来，沈青梨往后张望，见是王安倩骑着马过来。
她睨着贺兰秋，带了点幸灾乐祸：“哼，看来，你也就打马球厉害。”
贺兰秋两手环胸，道：“至少我有一样厉害，你有哪样厉害？我已经赢了你，你可别想着找茬！”
王安倩略扫过树旁拴着的黑马儿，“噌”的下马，从自己马前的囊袋中掏出一只受伤的白兔，扔给贺兰秋，呵呵笑道：“我可不是来找茬的，看你可怜，送你的。”
贺兰秋倒没想到她这般好心，扔过来的雪兔在自己怀里扑腾，她心有些不服，说实话跟王安倩打了几场马球，也知她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贵女，若不打架，自己跟她的脾气相像，该也处的来。
“喂，你射猎很厉害吗？”
王安倩背对着二人，亲热扶着黑马儿的毛发，悄悄往它嘴里塞了把草。
做完这些后，她转过身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笑道：“干嘛，想让我教你？”
“是啊，阿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打……”
沈青梨接话道：“不打不相识。”
沈青梨看着王安倩，跟王玉雁打交道的时候多，还不大了解其小妹的性子，看着她这张跟王玉雁生有几分像的面孔，隐隐生有种不安之感。
贺兰秋叉着腰道：“这兔子不是我捕来的我不要，你教我怎么射猎。”
“你求人就是这态度？”
“我可以教你打马球啊！”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功夫，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男子谈笑声传来。等人走近，有认出王安倩的，笑道：“王家小姐？ 女眷不是回去了吗？这都要天黑了，小心被狼叼走！”
王安倩拍了拍自己的弓弩，不甘示弱回道：“我才不怕！我就是捕狼的，狼看见我都要跑！”
那几个男子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赞叹她的同时又见山道上有骑来两只马儿，跟马背上的人打起招呼：“柯大人，谢大人。”
沈青梨听到那句谢大人，一抬眼看着谢京韵，见他也紧紧盯着自己，她心又是一阵烦乱。
这许多人挤到一块儿去了，也不知那人会不会再来，他既参于冬猎，该会同这些官员一道的。
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沈青梨拉住跃跃欲试想跟王安倩一起捕狼的贺兰秋，道：“阿姊，既要天黑，我们先回去罢。”
那边有人低声问着另外两位是哪家的小姐，谢京韵拉着马儿，见女郎不再看自己，只管拉着贺兰秋说话，而后两人忽然转身朝那大树下的拴着的马儿走去。
她要走了，谢京韵看的心里着急。想她下午时说的话，忍不住拉马过去，道：“小五……”
沈青梨搬出贺兰阿翁，才劝动阿姊，身后传来呼声搅的她心乱。
王安倩也没想到这许多人在场，心道不妙，忽然快步上前，抓着那匹黑马儿的疆绳，喊道：“你们先别走！”
贺兰秋已经幻视自己受阿翁家法伺候后眼冒金星的场景，那些什么狼啊兔的都不重要了，她伸手要去扯黑马儿的绳，道：“再不走要被狼叼走，我可没你那射猎的功夫。”
谁知王安倩忽然一股蛮力，推开贺兰秋，道：“我让你别走就别走！”
这样霸道无礼，贺兰秋嚯的一声，也被惹恼，一把扯开王安倩，怒道：“我当你打的什么主意，原来是贪我这黑马，可惜就是我赢了，偏不让你骑！”
见王安倩蛮不讲理还要过来抢，贺兰秋张开手挡在黑马前头，招呼旁边的沈青梨：“阿梨，我这马儿你还没坐过！你来试试！”
沈青梨无奈，扶额道：“阿姊……”
贺兰秋好容易才挡着王安倩，急的跺脚，催促道：“快呀……你不骑马，我们怎么回去？”
眼瞧谢京韵越走越近，沈青梨也管不着什么，踩着马镫上了马。
贺兰秋见她上马，松开黑马的拴绳，朝马屁股上抽下一鞭，道：“阿梨，你先走！”
贺兰秋撇下王安倩，拉过小白马儿上去，做了个鬼脸，道：“愿赌服输，哪有你这样硬抢的道理。”
忽听一声女郎的惊呼，才奔了几里的黑马儿忽发起狂来，往山道旁的灌从冲去。
沈青梨坐上马儿，开始还未觉得不对劲，等贺兰秋挥下马鞭，马儿嘶鸣一声，似脱弦的箭般疾速冲出去，而后剧烈地摇摆起来，其间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在往灌从冲去时，呼呼要将人吞噬的冷风灌进鼻尖，沈青梨抓紧疆绳，自己的心跳声几要停止，眼前的重重树影闪过，她听见后面远远传来贺兰秋着急的喊声：“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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