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众人口
沈青梨自回了沈府就天天往聂府去,聂家的老夫人是个极和善的,从不拿架子,见着沈青梨总爱跟她闲聊几句,听沈青梨说起去了贺兰府寻人,但府中人都外出治疟疾去了。
老夫人回道:“都没跟五小姐说,桃娘的喘疾早去贺兰府看过的,都说是小病,小二还担心的不行。后来桃娘怀孕三月,害喜吐的难受,不知从哪听来有妇人得喘疾生产死了的,他万分自责,跑来跟我说,桃娘体弱,他不该叫她怀了身,叫我想个万全之策,想寻个法子趁胎形未成,用点温良的药,到时道观供奉个牌位也算。”
“我被小二吓了一跳,哪有子嗣来了自己亲手断了的道理,这是杀生呐!桃娘知道后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这才作罢,说自己是魇着了胡言乱语。”
“女子都要遭这一次……苦了桃娘……”
见沈青梨脸色不好,老夫人略叹口气安抚着:“总会没事的,五小姐别忧心。”
沈青梨干笑几声,虽知老夫人没恶意,还是觉心里凉飕飕,没感同身受的体验过至亲之人离世,都是可以空口白牙说句没事的。
沈青梨陪着老夫人聊过几句话,带着冬月去别院看阿姐,临近产期,聂涔老早就请了产婆和嬷嬷都在门口备着。
灵心说少夫人嗜睡,要进去喊人,沈青梨叫她别出声,她只想进去看看阿姐,等走进门,听见有人细声细语的说着话,悄无声息的走近几步,透过屏风和木架的间隙上看过去。
只见聂涔跪坐在榻沿,阿姐躺在榻上,二人交握着手,不知说了什么,聂涔倾身去吻她的额,她脸颊泛粉,轻轻地笑了几声,道:“别总提心吊胆的,全府上下跟着你心慌,就是你弄这么大阵仗,才害的小五彷徨不定,她回来没歇几天脚,日日往我这赶,我看了要心疼的……”
“你疼她,也先疼疼我罢。”
聂涔继续道:“早说过不要……你不肯依,如今我提心吊胆也尽是为着你,你疼旁人,偏不肯疼我。”
沈青梨还是头回听聂涔这带了些孩子气的语调,又听一声叹气,她看见阿姐伸手抚弄他的头发,低低道:“若真到那个时候……我也愿意的,这孩子你我所出,定是个聪明伶俐的,我愿意……”
“你再乱说当心我告诉母亲,她最忌讳你说这话。”
鱼桃笑着:“就你油嘴,我不说便是了。”
沈青梨没出声,思绪飘到回忆深处,鼻子发酸,眼眶愈热,她悄无声息地又往后退,出门叫来冬月出聂府。
等走至照街,沈青梨招呼冬月一起去樊楼给俞姨娘带点膳食过去,樊楼内是出奇的热闹,一楼不设包厢,个个儿都围在桌前七嘴八舌讨论比这樊楼美食还要有滋味的新闻。
“西南那块大乱!这幽州就是一要地,南国的人想造反,他们勾结了藏匿在幽州的前朝匪贼,其势大的哩,说是有十几万人马……且看汴京那些腐官怎么给官家出主意。”
“赵家那位金羽将军呢?年前不还说治匪初有成效!”
“追那匪贼头头策马冲进了沼泽地,如今再没了消息,有人说早被那匪贼头目给杀死,也有人说他现如今做了俘虏……”
那人压低声音道:“还有人说,他投降了!”
“投降,怎么可能?这是赵大将军独子,忠烈之士!”
“你懂什么,没听说那赵大将军的死也是个空名声,他是勾结雁北人……”
“那便不奇怪……我早觉此人就一副空壳模样,他在饶州读书时,便吊儿郎当招猫遛狗,官家许他金羽将军时我还纳闷过呢……这样一个恶徒,堪当此任?”
众口铄金,沈青梨虽早知会有这一出,但没想到竟还跟前世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前世她嫁了谢京韵半年,就是这时候南边大乱,南国的人妄图造反,幽州沦陷,不知是谁传出那赵且投降的消息,官家听信传言,赵家老少入狱,女子流放为奴。
跟赵且结仇的只有这二皇子刘呈,这投降的消息就算是他传的,官家定也是授意了的。
沈青梨不知为何想到刘氏握住自己手时泪光闪闪说的话:“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上头人动动嘴皮一句话的功夫。”
父亲刀剑里拼死拼活打仗辅佐官家坐上皇位,心知武臣独大易惹疑心,自请去远离故土去雁北打仗,以身殉国却得污名。
他自小立下誓言承袭爵位,心有抱负要报国护民,然却举家惨死,沦落到民众口中的恶徒之说。
沈青梨恍然大悟,前世他恶鬼般毫不留情地杀皇室之人,掀起的战事导致人万千民众流离失所。
原来是在此处结仇……所谓“属于他的”。
是指属于他父亲的荣耀,他此后都会一一拿回来。区区爵位什么的堪能挂齿?他要的是自父辈时就欠下的皇位。
沈青梨听的混混沌沌,回到沈府,当夜歇下时,噩梦又缠上身。
前世赵且即将前去幽州时,不在汴京待着却先跑来这饶州住了段日子,总爱背地里叫孟曲来寻她,等她赴会,见了她又说不出什么话,总爱吹嘘他在汴京的事迹,什么大将军云云。
见她不耐听,又央着她要碰嘴儿,等她真炸毛,再变法术般从袖里掏出从汴京带来的稀奇玩意儿讨她欢心。
这人总有层出不穷的法子叫她笑出声。
贤康堂里谁都说他坏,只她知道他的好。谁若给她难堪,他第一个去找人麻烦,这霸王从不介意自己恶名再添一道。
他在饶州待了几日后,汴京来信招他回去。
冬日的清晨,下了点毛毛雨,冻的人直哆嗦,她去饶州的嘉门关送他,他朝她笑着,将玉镯套在她手上。她如愿给他一个吻,将事先准备好的布囊递于他,那布囊是她剪下的发缕。
青丝既情丝,大燕女子剪发相送,是要以身相许终身托付的意思。
许多事她已努力忘的差不多,却清晰记得赵且用拇指细细磨挲这那布囊,轻轻吻过她的脸颊,万分疼惜,最终将吻印在她额上,冷风呼呼的吹着,他的心却那么烫人。
“阿初,我等你。”
“离谢家那小子远些,我已跟母亲禀明,等我回来就来给你提亲,你若敢嫁旁人,我便将你夺回来,再将你情夫打成瘸子。”
若换平时,她定要恼他的口无遮拦。可离别之际,心里伤感,说不出的依恋,只乖觉道:“嗯。”
“说你欢喜我,不会看旁人。”
“我欢喜你,不会喜欢旁人。你呀……真是稚气。”
她嗔他一眼,他桀骜不驯的笑道:“等着做诰命夫人罢!”
可……那时她已嫁做他人妇。
他平安与否?
他会不会恨她?
幽州战火连绵,她再未听过他的消息。在谢府的婚宴上,常宏喝醉了酒说他已好几月未曾回信,生死未卜。
沈青梨想着想着梦里都在掉流泪。她总不愿意想起他,可惜他这人霸道的很,偏要入她的梦。
真是可恶……前世她就算嫁了人他就不让她安生……重活一世,竟还要折磨她。
起先她梦见他朝她笑,他长的本就凌厉,眉粗鼻高的,总爱懒懒的坏笑,那笑容配上这皮囊,总叫人觉得带了点邪魅。
她一看他这笑就知他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是又将孟大人的纸卷偷了?还是跟常宏赛马赢了?还是捉弄了她那二哥哥?
她上前叫他:“阿初阿初。”
可他只笑着看她,并未做答。
沈青梨心里一阵慌乱,只见眼前人化做碎影,流萤般的飞散开。
她伸手触碰,什么都抓到,可她实在害怕,只能追着那碎影跑,脚下步伐越来越重。
她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身陷一片沼泽林地,前头有几个笑着的黑衣男子拉起一个人,猛得刺下一刀,笑呵呵的离开了。
她心口乱跳,步伐缓慢地走上前,只见地上那人不知是死是活。
走近去瞧,那人浑身湿透,伤痕遍布,破烂的衣衫沾满了血和污泥,刚被刺过的伤口还在往外涌着血。
他是仰着面的,沈青梨一眼就看出是谁。
“阿初……”
沈青梨惊醒后,整夜难寐,迷糊歇下一会儿,又似听到赵且在耳边无比缱绻的唤她的名字:“阿梨,阿梨。”
那人身着金羽盔甲站在床榻边,笑容如灿阳,怀着希冀问道:“阿梨,你可想我?”“爷来娶你做将军夫人了……”
待睁开眼睛,只见整屋漆黑一片,外头天光刚亮,冬月正在廊下守夜。
沈青梨唤了几声,冬月进来伺候她起身。
待意识回转,沈青梨陡然清醒,忽想到既赵且的命格未变,其他人呢?阿姐呢?
前世的今年此时阿姐在做什么呢?
沈青梨不由浑身打了个寒噤,喊着冬月:“走,去聂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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