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寐症

元固下楼看着谢家那公子带来的人手，心生警惕，走进陆祉的厢房，道：“大人，我方才跟店小二打探，人说这云隐镇附近匪乱肆虐，后山有个寨子就是个匪窝，经常打劫过路马车呢。”

        “况且，我瞧谢公子这边带的人都是有几分功夫的……”

        陆祉得了幽州孙呈的来信说没寻到赵且的踪迹，担心出错，他将手下的御林军前去幽州协助寻人。

        如今他身边少人，元固心有担忧，陆清尘倒是闲闲，道声：“无妨。”

        元固叹口气道：“府里的人，大人又不愿用……”

        既是廖府的人，难免会有几个耳报神会给真尤通风报信他此刻在做什么，陆祉回道：“麻烦什么？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一阵细小的男女争论声，是从隔了几个房的对面厢房传来的。

        元固抽了抽嘴角，嘀咕道：“想是谢公子又闹起来了，还真是……锲而不舍……沈小姐也是的……”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着二人在楼下诉情意，但他前半刻才见过自家主子揽着人在怀里。

        元固顿了顿，看着陆祉的脸色，决意不言。

        “你退下罢。”眼前人转过了身去，元固却没走，又问道：“大人的不寐症……主君和夫人都忧心着，叫我给他报信。”

        陆祉随意道声：“跟他们说已无大碍。”

        元固无奈只得道声好，临走前还是劝了声：“身子要紧，大人还是得好生吃药。”

        去年他在廖府跟主君和真尤说着话，忽呈昏倒之症，主君吓了一跳，请来府医，府医摸了脉说：“大人这是情志不遂，肝郁化火，邪火扰乱心神，心神不安致使难寐，积久遂成心疾，恐生幻境，辄如吞噬之状。”

        那时正值二皇子领兵去幽州，大家都以为他是忧心此行是否稳妥，无人知他是为那夜汴京盛百楼下的火光。

        廖真羽已经死了，廖家禁不起三番五次波折，真尤和主君被府医煞有介事的话给吓了一跳，请那府医开了好些药，又叫元固隔些日子报信。

        陆祉没推拒，当然药也没喝下，自小就有这病症，他不觉这是什么坏事，这幻境能将许多他不能企及之事在脑海中重演一遍，这该不能叫病症，应该叫恩赐。

        ***

        清晨，云隐镇客栈楼下，沈青梨跟小二问起姓陈的修车小厮，陆祉这厮正好下来，小二转着眼珠在二人身上看来看去。

        昨日半夜一场闹剧，不知内情的不定怎么想他们。

        沈青梨利索地推开客栈门，往后瞅了一眼，道：“走吧。”

        云隐镇坐落在几座高山之下，四周草木银装素裹。

        谢家那黏糊虫不见踪影，带来的那群侍从也不知去向。陆祉一副不知咸淡的神情，没出声问，目光落在前头带路的女郎身上，听她自顾自咕哝说着话：“上回马车交给这的修车师傅，本想开春来取回去，哪知你这恶煞这般急吼吼找来了。怎偏生叫我这般倒霉碰上老大人呢？他在贤康堂可没照拂我……我帮他把那册子给你，他算是欠我一个人情……”

        二人顺着巷子走，终于寻到修马车的小铺，寻了个人问着：“年前我在这儿修了马车，是个姓陈的小厮接手的。”

        那人仔细看着沈青梨，摆摆手回道：“陈广那小子把车拉回家了。”

        沈青梨问过陈广的住处，招呼身后陆祉跟上。

        元固却在这时面带急色的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大人，方才底下人发现……”他看向陆祉身边的沈青梨，声音蓦地停住。

        这是做恶事怕她听见呢，沈青梨翻了个眼白，转过身独自往陈广的住处走去。

        那修车铺子门前那人也是好心，跟上沈青梨，多嘴提醒了几句：“诶诶，姑娘，你要去找回你那马车？恐怕不行呐……别再白费劲了。”

        “为何？”

        那人叹口气道：“陈广他早就不做这修车的活计，现正给山上那姓连的霸王做狗腿哩……威风的不行。”

        “……也怪不得他，打仗的世道，冬日难捱，吃口饭都难。他家里大哥跟着汴京那些人去打仗给打死了，嫂子还怀着身，底下几个小滑头还等着吃饭呢。”

        沈青梨忆起来这镇子的路上碰到从地窖里搬食物的夫妇，乱世之中，吃不饱穿不暖，尚且有余粮能填肚的继续苟活。

        不能的，为了活命也就良民变盗贼，跟着恶人烧杀抢掠。

        所谓压良为贱，诬良为盗，逼良为娼，就是这个道理。

        沈青梨谢过那人，继续往陈广的住处走去。

        赵且举家被发落，刘氏已死，族亲也罚的罚死的死，其中几个侍卫护着赵且的堂兄赵云逃出生天，恰昨日命人赶去幽州的队伍又被杀。

        陆祉跟元固商量完对策，再看天色竟已拖到下午日头，问过人才知道女郎独自上山去了。

        他寻到院子里时，只见一个妇人带着几个毛头孩子跟他面面相觑。

        妇人见着来人气度凛然，穿着不俗，惊慌跪地，抹着泪哭道：“大人，我家小弟是脑子糊涂了才走错了路，小弟虽说做了跟着恶事，心却不个坏的……我家那个做了短命鬼，小弟做这些都是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

        “我知晓大人从汴京过来是为剿匪，是天子授意，为民除害，匡扶正义！但求大人大量，能放我家小弟一马……”

        陆祉脸色微变，问道：“剿匪？”

        大燕如今乱局都出自他的手笔，其中匪乱疟疾无疑是搅动局势最好的一剂猛药，他怎么可能会搬石砸脚做个正派人物浪费功夫去剿匪呢。

        妇人怔住神，支吾道：“那位姑娘说……”

        不知她都同人扯了些什么，陆祉往四处看去，没在这院子里见着人，面色不由带了些不耐，未问妇人那个册子在何处，冷着声道：“她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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