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梦的漏洞

太虚网是城市的大脑，主宰数据与规则；

老马的普罗米修斯之火集团公司则是它的手脚，负责线下清洗与基建执行。

卡尔  作为太虚网策略中枢的银级执政官，名义上能调度风控，却始终无法完全制衡那把“普罗米修斯之火”。

高塔层Ω区，主控中枢。

卡尔林  坐在悬浮终端前，掌心轻触界面。指尖移动间，一整块半透明的光墙浮现出最新汇总的梦境干预案例。

“今日共计21起高风险梦境反馈，其中3起被标记为一级情绪异常。”

虚拟代理官站在一侧，声音平稳如人工钟表。它的面孔是一张被用户满意度算法优化过的中性笑脸，性别模糊，语气没有温度。

卡尔：“说重点。”

第一例梦境投影被调出。

画面中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份数据以及他在重复梦见自己十七岁那年。狭窄的出租屋、烟熏灰墙，一只破旧电风扇转动缓慢。他蹲在床脚，颤抖着望着前方——父亲举着皮带咆哮，母亲护在他面前，泪流满面。

那一刻，梦境中的少年双眼泛红，瞳孔中逐帧显现出血丝爆裂的图像，情绪曲线如电击图波动。

代理官说：“梦主连续七夜重复相似梦境，情绪评分波动指数高达9.7，引发呼吸暂停与心率紊乱三次。目前系统建议等级为‘干预级二’。”

卡尔扫了一眼那串数据，然后冷静地下达指令：

“删减暴力细节。将父亲的动作重构为手拍桌面怒斥，母亲替换为平和安慰的情境模板。梦境背景降噪，辅以‘昏黄暖光’色调与慢速呼吸引导模块。”

代理官微微颔首：“明白。是否添加‘正面家庭重构片段’以稳定其现实情绪反馈？”

卡尔淡淡：“算了！模糊模糊痛苦并非谎言，编织虚构的美好也可能是伤口上撒盐吧！”

第二例，画面转为一名女性用户的梦境。

她站在高楼边缘，身后是一片看不清面孔的人群不断指责她的失败：离婚、失业、落榜……每一个词汇都像从记忆中调取的刀刃，被系统提取并精准强化。她的脸上无喜无悲，只在最后一步纵身一跃前，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似乎说了句：“终于自由了。”

代理官语速不变：“该梦境中有三次明显的自我解脱暗示，原始数据存在明确自毁意图。目前现实体征已恢复，但系统评估为‘情绪警戒一阶’。建议关闭跳楼段落，增加‘被人理解’的高感度剧情。”

卡尔点头：“将楼顶开启一个进入图书馆的窄门，在绝境黑暗中给门里加一个微弱光源，再加入一名男读者角色——系统优化她过往暗恋对象的模糊记忆，给她留一点希望吧！人都有求生欲，她会发现的。’”

他顿了一下：“不要太煽情，过分的冲动可能是下一个崩溃的助推剂。”

代理官迅速把卡尔的语言即时转化为语言和机器能转化的参数。

第三例播放。

一名少年反复梦到自己变成了AI。在课堂、家庭、社交里都必须通过“系统指令”来获得别人回应。他试图脱离，却每次醒来都更怀疑自己是否早已不是“真正的人类”。

代理官补充：“梦主为14岁，家族社会等级C-5，当前正接受太虚网学校情感评测训练。梦境中多次出现对系统规则的排异反应。可引发模型适配失败风险。”

卡尔皱了皱眉。他看着那个少年梦中失控大喊：“我到底是谁？我是不是早就被你们改写了？”

片刻沉默后，他平静下达指令：“不要全删，改成结尾部分他在阳光下捡起一本《人类简史》，加一段旁白——‘问题不是他是谁，而是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代理官确认指令，语调没有起伏：“已接收。”

这一段处理报告加入了AI运行人类情感引导的数据模板，它会按照指令演算以及举一反三地全网系统同步。从《人类简史》运行一套《人类情感简史》

三起案例处理完毕。卡尔关闭了终端，站起身。光墙缓缓淡出，整个指挥室陷入安静。

他走向窗边，俯瞰脚下城市中网格化运转的人流。

太虚网在默默收集他们的梦。每一场梦被编排得温柔克制，像用糖浆泡软的伤口——不是真正的痊愈，只是不再看见血而已。

卡尔低声说：“人类终究还是想要活在故事里。”

身后，代理官如影随形地回应：“稳定，就是最大美德。”

虚拟代理官此言一出，却突然停顿了一秒，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少见的、被AI精细模拟的“迟疑”：

“林先生，我们发现了一个可能更严重的问题。太虚网地情绪引导模块近日被黑客成功入侵，私自篡改了一些梦境系统内容。”

卡尔·林的眉头轻轻一皱：“他们篡改了什么？政治内容？色情？暴力？”

代理官摇头，表情恢复了平静的优雅：“并没有。这次的篡改内容并未触及限制级别，仅仅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情节偏好调整，比如梦境场景的小细节、人物的衣着风格，以及对话方式。”

卡尔一愣，旋即感到有些莫名：“那问题的严重性在哪？”

代理官微笑，语调平缓：“问题在于，他们成功攻破了系统，并建立了稳定的黑市交易渠道，且没有触发报警机制。这就是一个敲门砖。“

卡尔陷入沉思片刻，随后轻轻挥了挥手：“只要不是触动核心规则和系统稳定，这种小范围侵入不用花费太多资源去追查，技术力量与回报并不成正比。但需要加强检测和监视，及时修补。”

代理官微笑致意：“明白，林先生。”

卡尔低头沉默了一瞬，轻声嘀咕道：“我始终搞不懂，人们为什么总是执着于篡改那些不痛不痒的小细节而忽略自己是谁。梦境，完美和不完美的都是梦而已”

代理官似乎听到了他的疑惑，礼貌地接口：“也许他们要篡改的从来不是梦，而是命运。永无止境的追求还未得到的，就是目标”

卡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点头道：“我会成立一个专组，找一个有热情又不老油条的年轻负责人，专门分析这些异常数据背后的逻辑与需求倾向。”

代理官再次点头，身影渐渐消散于数据中：“期待您的安排。”

随后，卡尔转身离开了主控大厅。他走进旁边一个只属于他的私密沉浸舱。

舱门缓缓关闭，光线逐渐柔化。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陷入椅中，每天从清晨5:00醒来，到下午2:00左右，他也需要给自己打个盹休息片刻。

意识逐渐融入梦境。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座初始岛屿。废弃的神殿广场在虚空边缘延展，四周漂浮着逻辑流体凝固的深渊，远处依稀勾勒出七座神殿的暗影。

“我为什么又回来了？”他低声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我究竟忽略了什么？”

梦境没有回答。风只变得更轻，世界更寂静，寂静到连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出意外，当天空中划过一颗扫尾流星后，那条金色的蛇影又游入视野，在天空中盘绕成环，尾尖缓缓没入自己口中，无声而执拗地自转，化为一个无尽的圆。

下方，一串金银粒子纠缠聚合，虚化成模糊的文字——九个空格，像是在索要某个密码。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曾无数次输入，却始终记不起来。每当逼迫自己去想，刺痛便攀上太阳穴。

疼痛触发了休息仓的警戒程序，把他硬生生从梦境里拉出。

所以，这个梦，总是停在这里。醒来前，他还能模糊感受到远处迷雾荒原里，有三个身影正静静等待。

腕表闪烁着冰冷提示：

【睡眠中脑波频率：焦虑】。

窗外的虚拟日落如金色纱布般铺展在城市边缘，柔美而无瑕，完美得近乎虚假。

卡尔揉了揉太阳穴，带着些许疲惫坐起身。他下意识点开太虚网系统的日常推荐，“奥伊·情感直播频道”的字样在视网膜HUD上方闪亮浮现。

他盯着频道图标看了几秒，指尖在空中犹豫，却终究没有点开。——他告诉自己，生活已经足够完美，不需要额外的情感干扰。

然而，这份“完美”中始终潜藏着一个谜：仿佛生命里有一块拼图，本应存在，却在不知不觉间被抽离。

他走向窗边，凝视着那片毫无瑕疵的金色日落。就在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维系的所谓完美世界，其实既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而心底，却第一次涌出一种冲动——去追寻那块“未得到”的缺口，哪怕这意味着接受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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