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天病假

熹马·蓮.  蓮  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像一具被现实收纳的空壳。天花板还是老样子，灯光像系统的眼睛，不睡时不敢关，醒时不想看。

冰箱已经空了。

他最后一次吃东西，是前天半夜的一块速冻能量饼干，掉在门边的碎屑被他捡起来舔干净。

但他还不想起身。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很“系统适配”的人。目标明确，计划清晰，从不会迟到，也从不抱怨。

系统把他停职，他就等系统的决定；系统通知他复职，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那一刻，屏幕上弹出“工作恢复”的时候，他盯着那一行提示，什么感觉都没有，空荡荡的。

像一条被人召回的宠物狗，摇尾巴，是应该的。但他就是不想摇。

他倔强地按下“申请病假”按钮，填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理由：“病毒性口腔糜烂。”

系统照批了，一句话也没留。

这让他更不舒服。

就像恋人对你冷暴力三天后，只发了一句“那你注意身体”，没有责怪、没有挽留，甚至没有表情。

他瘫着不动，反复读着陆松和杰妮发来的短信。

他们语气温柔，态度坚定，说公司目前对DreamSim三人组的调查基本结束，系统将不再对他“主动追责”，他只是“数据上暂时中止”。

说得好听。

但他知道：自从在暗网用灰币触碰那趟系统外的交易后，他回城的高铁记录就成了新的疑点标签。

原本想把DreamSim项目被黑和东海数据所的被攻击联系起来找线索，结果越挖越乱——东海数据所早被拆分解散，线索像被剪断的网。

那么片山俊之又是什么来头？

父亲存在过的东海数据所为什么被解散了？是谁想引起自己对这事的关注？

而能收到十年来失联的父亲送来的信息，是真是假？现在AI合成模拟的声音基本可以乱真，何况他们父子已经许久没见。

如果真的是来自父亲的嘱咐，那句“太虚网科研岛，千万不要靠近！”又隐藏了什么样惊天的秘密。

父亲十年前就是从东海数据所被调任到科研岛的。虽然他能理解科研保密的原则，但是，这份与家人从此杳无音信的规定是否太不近人情了！

自己即便想靠近，也感到无力和彷徨！

在这些问题都没理清之前，熹马·蓮只想摆烂的躺着。

他觉得世界既不真实，也无趣。

曾经以为会在系统内被表彰、被认可的人生，如今满是破碎与质疑。

哪怕现在没人追究，那“失信”的阴影也随时可能降临。

他不是怕那份标签，他真正恐惧的是：自己为了讨好那份秩序拼尽全力，而那秩序，是否根本就不把他当作人看待。

片山俊之离去前的微笑在他脑海里回荡，像一扇悄然合上的门，不留余温。

酒馆老板娘花音那张因医美而保鲜的脸，只为等待，若那真是父亲的情人，她靠什么能如此坚定十年如一日地苦等？

“他妈的，那我在等什么？”他轻声问自己，声音低得像在空屋里回荡的回声，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他忽然想起那款被禁封的旧游戏——《Eternum  Ending  虚恒斩神》。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自由、彻底、任性地“选择自己”。可系统的判定冰冷无情：“不适配。”  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被剥离、被标签化、被规训。

而他曾经崇拜的指挥官卡尔，在修罗营就是他们的班长。那个时候，他和队友们义无反顾地追随他，拼命协作战斗到最后。可在游戏的终极选择里，卡尔却背叛了队伍。那一刻，他们所有的血汗、信任与牺牲，都被轻轻抛下。

可又怎样呢？

卡尔如今依旧稳坐太虚网总经理之位，肩章上挂着银色指挥官的荣耀。失败？背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阶级出身就是那张不会撕裂的护身符，哪怕他一次次踩着他人的失败，也能继续被高高举起。

而熹马·蓮只能在床上反复问自己：

“我今天，可以活成谁？”

没有人替他回答。只有死寂。

而理智，本该是他的护甲，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撕裂他的心。

他把脸埋进枕头，忽然有点想哭。

不是那种抽搐式的嚎啕大哭，而是一种几乎没声音的、沉默的无声下沉。像冰山的最底部断裂，却没人看见。

他突然坐了起来，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躺着。不是因为系统发了工作通知，而是因为他想知道：

“我，是不是还能决定点什么。”

他下床，穿好那件旧衬衫，把脸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坐在桌边，打开终端。

点开工作邮箱。

那一刻，他不是准备投入工作。

而是准备——重新接近那个他自己都快忘了的自己。

过去这些年，他每个清晨都在这张桌前开始。

指尖滑过指纹验证区，工作面板自动弹开，整整齐齐的日程、日志、项目追踪计划表，像一副自我驯化的年轮，一圈一圈把人锁死在“理想员工”的光环里。

他读着两年前写下的“晋升节点”“太虚网核心模型内部递进目标”，甚至还有一份命名为“十年愿景”的文档。

他翻了翻，只觉得又尴尬又可笑。

他不是不努力。他只是太努力地活成了一个“系统鼓励活成的自己”。

“很好。”他轻声说，站起身，抓起外套，打开冰箱。

空空如也，甚至连饼干屑都已经吃光了。

他像被提醒什么一样，点了点头：“挣钱没那么开心，那就，先去花钱开心一下。”

三十分钟后，熹马·蓮站在一座巨大的购物广场中央。熹马·蓮提着购物清单，直奔那家高端超市，准备奢侈一把，去买些昂贵的纯天然食品。

可是当他路过广场二层的弧形长廊时，一家看似新开业的按摩店外，大幅广告牌上切换展示着各种女人的娇媚照片，眼神和姿态都有点过于热辣的视觉冲击力。

“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他心说着四周望望有没有小孩子看到这少儿不宜的画面。

四下空荡荡的，熹马·蓮正想低头快步走过。以免停留的尴尬。

却发现一前一后两个女人笑容甜腻的接待员伸手拦住了他：

“先生，要不要试试我们最新的放松服务？只需三十分钟，就能让您的压力指数下降百分之三十。”

熹马·蓮本能摇头：

“不了，我只是来买点食物。”

接待的女人挑眉，声音清脆：

“哈，我们这里免费提供各种新鲜美味小吃，作为成功人士，你更需要享受身心的愉悦，别跟那些牛马一样就知道没日没夜的工作，要多爱自己一点！”

熹马·蓮愣了一下，本想转身走掉，可这句话像是在暗暗嘲笑他不成功。

他沉默片刻，心里突然冒出一丝“我真的看上去就像牛马吗？”的倔劲。

女人摊开手，笑得无害：

“走吧，听张姐的没错！给你安排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琪琪”，手法可好了。”

熹马·蓮心里别扭，嘴上没答应，但脚步还是跟了进去。

店里光影暧昧，墙壁嵌着虚拟水流，空气里弥漫着香料味。几个技师模样的女人走来走去，声音温软得像经过调教的程序。

琪琪走了出来。与其他人女人穿着诱惑暴露的风格不同，她的衣服干净朴素，袖口领口都系的整整齐齐，眼神有一种羞涩的怯生，却衬托出她一身青春别致的气息。

“先生，您先换一下衣服”她低声问。

“嗯，不用了，你就随便按按我脖子和肩膀就好，我打电脑多了，肩膀这里倒是总酸酸的。”熹马·蓮答得僵硬，他的拘束勉强在这个安静的女子面前放下一些戒备。

“还是换一下吧，这样可以更放松些。”

熹马·蓮只好依言在女孩出去片刻时更换好了一套柔软的休闲服。老老实实的趴在那张按摩床上。

女孩纤巧的双手搭上熹马·蓮肩膀,轻轻抚摸着他的的肩背。按摩的地方传来舒适缓解的轻松。果然这温柔的安抚，让熹马·蓮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叫琪琪？刚刚听说你是新来的，看你还年龄不大，还是别在这里工作的好。”

“哦，先生，我服务的不好吗？我是刚从库人区来，还不太熟悉这里，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您就说出来，我改，千万别不让我在这里工作。”

熹马·蓮愣住，盯着她。

“库人区？”

“嗯，我父母没了，我本来是来这里找我的舅舅舅妈，可他们……也搬了家，找不到了。”她咬了咬嘴唇，“没有合法身份卡，我只能在这里，用一张黑身份混口饭吃。”

她说到“黑身份”时，熹马·蓮正好抬头看到琪琪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

熹马·蓮的心突然被触动，像被什么旧伤刺了一下。

女孩见他沉默，目光轻轻一转，声音低得像耳语：

“其实……我也能提供一些‘特别服务’，只要你愿意。”

空气一瞬间变得暧昧。

熹马·蓮呼吸紧了紧，手指不自觉攥成拳头。

他望着她片刻，摇头：

“不用了。”

她似乎有些失望，却掩饰得很快。

熹马·蓮深吸一口气，把终端递过去：

“开一张你这边最贵的服务套餐，记在我名下。”

女孩怔住，抬起头，眼睛像是亮了一瞬：

“你确定？很贵的。”

“确定。”熹马·蓮语气很平静。

他签下付款，转身离开前嘱咐琪琪：“别被生活逼到做那种事，我尽力可以帮助你。“

因店里有规矩，不能添加技师的联系方式，熹马·蓮只是说有空会再来。

走到门口，他听见她轻轻在身后说了一句：

“谢谢。”

那一刻，熹马·蓮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事，可以帮助另一个在生活中更艰难的人。

当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琪琪送到门口的笑意瞬间收敛，转身回到前台，声音冷淡而带着双声道的机械回响：

“你们看，如今这样单纯的人，几乎快要灭绝了。真是稀奇。”

“老板，那位刚才充了巨额会员卡的客人……还能算在咱们的任务清单里吗？”

领位的妖冶女子张姐小心翼翼地问琪琪，语气里带着几分忐忑。

琪琪眼角一抬，嘴角勾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算他运气好……这条命，暂时还留得住。”

张姐迟疑着凑近，压低声音问：

“那其他猪仔怎么办？”

琪琪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冷淡地吐出一个字：

“Go。”

此刻的熹马·蓮，轻快地走出了那家按摩店。

在他人困窘的生活里伸出一把手，他自己反倒觉得身心都轻了许多，连肩膀的酸痛都像被悄然抹去。

一种久违的舒缓感包裹着他，心情竟比来时好了不少。

他像个逃课的优等生，突然闯进了从未体验过的派对——一路疯买，食物、日用品，凡是顺眼的都装进袋子里。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熹马·蓮拎着几大袋花里胡哨的包装食品回到家，打开冷藏柜的瞬间，那原本空旷如荒野的冰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色彩斑斓的“假日海岛”。

他盯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冷藏柜，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只是他没注意到，最底层的一包包装袋上，正悄然闪着一枚细小的红光标签，遇到冰箱的冷气时在空气中化成了一道无形的光影消散了。

他坐下，打开其中一盒看起来极其昂贵的冷萃甜品，吃了一口。

没有惊喜。只是甜，很甜。

他吃着吃着停下了。

不饿。也不想吃。只是嘴巴不愿闲着。

熹马·蓮仰面倒回床上。

食物带来的短暂热闹过去后，空虚反而更赤裸。

“物质的惊喜，只能遮住疲惫，救不了命。”

这是他记得小时候某个老师说过的话。那时他听不懂，如今懂了，却发现懂也没用。

他随手拿起手机，打算刷点短视频打发夜晚。

划过几个美妆直播、三分钟心灵语录、情绪舒缓音频后，他的指尖忽然停住。

一个标题刺进了眼睛：

【年度推荐给最孤独的人的读书单  ·  你不想看的那些好书】

封面上，一个主播用书本半遮着脸。画面打开，是一个不羁慵懒的男声：

“大家好，今天不讲爆点，也不讲八卦，咱们聊几本没人看的书。”

直播间观众寥寥，有人打趣：

【哥，你还是说点劲爆的吧，你搞地这是啥无聊赛道？我都快睡着了。】

主播毫不在意，慢悠悠地从一堆破旧书堆里拎出一本哲学小册子，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

书本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淘气神色的眼睛。

那眼神，让熹马·蓮生出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更让他屏住呼吸的，是书名。那本书——在修罗营时，他们曾被迫逐字逐句研读。

他眯起眼，心头涌起一个念头：这个人，太像了……尼克？

主播翻开书的第一页，语调不疾不徐地念到：

“世界是事实的总和，而不是事物的总和”

屏幕上，原本就不多的观众瞬间退光，只剩下两个人。

紧接着，一条孤零零的打赏弹幕跳了出来：

【小米：打赏1神经币】

【小米：哥你撑住，别下播。】

主播停顿了一瞬，忽然深深鞠了一躬，笑声暧昧又故作轻佻：

“谢谢妹子捧场。哥要洗洗睡了——哥撑得住，你来不？”

下一秒，直播戛然而止，干脆得近乎残酷。

熹马·蓮怔怔盯着黑屏。

“真相与表象。”

修罗营的必修密码书籍在他脑中轰然闪回，尤其是结尾那句：

“凡是可以说的，都可以说清楚；凡是不可以说的，就必须保持沉默。”

这绝不是巧合。

这不仅是哲学，更是他们训练中约定的“翻译坐标”。

熹马·蓮手指一颤，果断点下“关注”。

主页面跳出来的数字让他心里更冷——他是第4个粉丝，第3个就是刚刚打赏的那个小米。

除此之外，那个账号下空空如也。没有头像，没有签名，没有任何痕迹。

看来这像是一个保持沉默地频道，有足够多不可以说地秘密，只等待着........


　　(https://www.24kkxs.cc/book/4250/4250058/43016997.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