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大白
沈峥醒来时，只觉身体被什么看不见的磁力束缚，动弹不得。
手脚如灌了铅般沉重，眼皮发涩，意识模糊。
眼前是刺眼的蓝白强光，一道道身影在他眼前晃过，却看不清面孔。
空气里是金属和消毒液混合的味道，冰冷，干净，毫无人气。
整个空间里，排列着七八张神经控制手术台，既适合智能切割缝合的物理手术，又匹配精神脑波频率干预的操作。
此刻，台上躺着三个人：沈峥、大古、周牛。
三人瞳孔放大，意识涣散，被光电枷锁固定在台上，头盔状的意识传导器从后脑延伸至背部神经链，一道道数据正悄然传输。
门“咔哒”一声推开。
卡尔走进来，步伐一顿。
他昨夜才在董事会议上顶住压力，好不容易平息抗议失控的余波，今天一早便接到通知：有一项“十级安全制衡案”需要他以高层代表身份出席处置。
他心里隐隐明白——这恐怕就是董事长那日提到的“真正考验”的开始。
这间操作室在系统科研大楼的最底层，五十米的无窗长廊，回音空旷得像机场跑道。
墙体厚重，整座地下空间仿佛是为消音、隔断、隐匿而生。
直到看到那三具被精神冻结的身体，赤身裸体的全部暴露在眼前。
虽然三个肤色各有偏黄、偏青、偏白的差异，也有偏胖、偏瘦、偏矮的体型。
但是陈列在一起，犹如生肉批发市场用铁钩悬挂的一扇扇猪肉，一种强烈的花白油腻感让卡尔的胃不受控制地翻腾了一下
他很清楚，如果只是杀人，系统可以无需他来见习。
但现在，要他来“选择方式”——这才是真正的权力游戏。
一个身着黑衣、戴着视觉墨镜的男子站在操作台前，朝他微微颔首：
“林先生，我是系统审核部Ruan。这次，董事局让我协助您处理这起制衡任务。”
卡尔认得这个人，系统里的白手套，传言他曾为多位董事家族解决过不少“不宜公开”的问题。
他的职位名义上在自己之下，但权力和薪酬远超实际职级，是太虚网内部最不容忽视的黑匣子之一。
卡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动，低声回应：
“您是老前辈了，许多事迹我早有耳闻。这次，还望多多指教。”
Ruan点头，走近操作台，俯身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左手检查三人状态。
他娴熟地翻开眼皮，看了看放大的瞳孔，再扫过监控数据——心跳、脑电、血氧都被控制在维持生存的最低阈值，稳定、无感、可塑。
他满意地点头，转身问卡尔：
“现在有两个洗脑重塑记忆版本可以选择：
一是，三人被发现滞留在某色情场所——醉酒、欠债、嫖妓、脱岗不归。
二是设计成互殴冲突：三人酒后口角，两死一伤。唯一生还者出现忏悔式访谈。
总要给外界一个交代，不是么？”
卡尔错愕的听着这两个选择，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一盆脏水，让他们以不同的版本站在抗议者面前去羞辱抗议人群的尊严。
这种手段比直接杀人灭口还要狠。
直接淹没了对抗的体面。
既然异曲同工，结果上第一个方案貌似还可以留下三条人命，总比两死一伤好些。
可是，董事局还要自己站在这里做出选择，难道是自己在这个位置必须要经过的成人礼吗？
卡尔那一刻最好奇的是，自己的父亲是否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如今已是董事局常委的那位男人，当年是否也是这样，站在选择前，面对“制度的试炼”？
他是否顺利的通过了每次考核，还是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所以才没有坐到董事长那个权力巅峰？
Ruan并不催促，就站在一旁，像一位监考官，睁一眼闭一眼的等你作弊。
只要作弊，无论分数高下，终究在道德的灰线里挣扎，只要交卷就都算是入了道。
卡尔喉咙干涩。他低声道：
“保留他们三个人的性命吧……就让他们在声色娱乐场中‘被找回来’。”
Ruan听到卡尔的这个选择，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撇撇嘴笑了一下，耸耸肩伸开双手静静的鼓掌道：“好好，这个更有趣一些。就按您的设计办！“
卡尔扭身匆匆离开了，他看不下去Ruan那副恶心的嘴脸，明明是他们早已布下的圈套，却说是自己的设计的阴谋。
只有两个人在的局，只要到场，就已然无法抽身事外了，这盆脏水自己捏着鼻子涮了一遍。
卡尔仿佛觉得自己也是赤身裸体的被放在了案板之上。
这种可恶，令卡尔感到头重脚轻！
但是他此刻只想到了自己被摆了一道，来不及钻到眼前那三具昏迷的肉体里，去体会一下污秽而无辜的皮囊。
Ruan看着卡尔 远去的身影，眼睛眯了眯，射出一道蔑视凶狠的光，轻声说：还算你识相，不过是那个老家伙的一个崽子，你老子在我面前也是个雏儿！”
说完，他走回控制台，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低因咖啡，坐在主操作位后方的高脚椅上，手指在空中对着墙上一扇黑色的玻璃墙做了个手势。
两名技术人员悄悄从小门中进来，动作娴熟地敲击着全息控制界面，一组被称为“E-录入快编”的记忆植入流程缓缓展开。
三张手术床上，沈峥、大古、周牛的神经元投影图开始同步震荡。
系统以“情节整合”的逻辑形式，将一整晚的故事压缩为一条顺畅的主线情节：
画面中，大古和周牛在工地角落闲聊时偶遇沈峥，三人起初言语平淡，不久便劝他“婚前放松一下”。
沈峥听的入神，嘴角不自觉地湿润了些，匆忙拿着衣服跟上，一个小小地丝绒首饰盒掉在自己地起重机下。
他翻身回到车上拿起检查器械地手电，想爬到车下寻找，却被周牛吆喝着：“你别磨蹭了，工地马上要关闭清场了，有什么明天一早再来找吧。反正你起的比鸡早，啥也不耽误。”
紧接着切入下一个快进画面：
光怪陆离的“天香阁”招牌闪烁，服务员低头迎接，酒桌上的骰子声和放大的笑容此起彼伏。
嘈杂中，沈峥的表情逐渐模糊、松弛、沉醉。
赌桌、包厢、擦香水女郎、透支额度的账单，全都以无声快进方式逐一加载进三人的记忆路径中，细节都足以让被入侵思想地人毫不怀疑。
在控制台上的屏幕显示，他们的大脑活动曲线开始趋于一致，形成“自我逻辑闭环”。
Ruan盯着这些波动轻啜一口咖啡，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轻声说了句：“这才是合格公民的回忆。”
下午一点。
在第十一区工地门口，一辆面包车缓缓驶入。
等候的媒体已在门口聚集，卡尔团队提前释放了“成功搜救失踪工人”的信息。
车门打开，大古、周牛、沈峥被搀扶着走下车，眼神涣散，脸色惨白，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掏干了钱包，刚从幻觉地狱里爬出。
一群记者一拥而上，话筒塞到沈峥嘴边。
“您这几天去哪儿了？为什么突然失联？”
一旁的“目击者工友”抢先说话：
“听说他们是去十三区‘天香阁’玩疯了，……公司领导这几天拼命找人，真是没把他们当外人！我们卡尔总说了，光子集团的工人都是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另一个“目击者工友捅了老周一下，老周猥琐的说道”那我们老哥俩也是好意啊！听说沈峥兄弟要结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呀！所以那晚喊他进坟墓前一起销魂一下，就玩了两天。你们大惊小怪的一群人把我们拉回来。这不都好好的吗！”
那个刚才捅了老周一下的工友继续说：“昨天我们才找到他们，公司老板为他们还了债，这才将三人都救了出来，人都虚脱了。“
记者们唏嘘一片。
这时，一个女人冲破人群，朝沈峥甩手就是一记耳光。
“你这个下流胚子！你居然……还想跟我结婚？！戒指你自己戴着死去吧！！”
晓燕砸下手中那枚求婚戒指，转身哭着跑开。
”平时多斯文的一个女老师，啧啧，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一耳帖子真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人群中几个中年妇人们互相叹息着：“还是太年轻了，把男人当个东西！”
“就是，我们家那口子，十天半个月才能憋出两句屁话，不是嘱咐你去看他爹妈，就是问起孩子怎么又逃学了。”
“没错，挣得钱偷偷外面养了野婆娘那是没跑的事。他大言不惭的说那叫买欢！合着给我们娘们花就是肉疼。”
人们对于这种登徒浪子的指桑骂槐，一点也不用避讳言词和音量。
沈峥踉跄地扶住墙，缓缓抬头看向镜头，眼角泛着红。
他之所以没有分辩，是此时在脑海中竟然回忆的是自己和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暧昧的颠龙倒凤，自己淫邪的嘴脸历历在目。
“对不起……晓燕。”
没有人注意他眼中的麻木，只有那深埋记忆中的幻象仍在残留。
正当2045年最后一天，工地上经历过这场失踪人员回归的风言风语后，人们都像看了一出贺岁喜剧，散了场，准备各自回家好分享这口还热乎的八卦故事给家人们当下酒的菜。
工地休息区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沈峥，在他工作的那辆高空起重机吊臂上，用自己的安全绳结束了生命。
小指上，那枚未曾送出却已经被退回的求婚戒指仍在寒风中闪闪发光。
几个工人接到私下授意，默默将他的遗体从起重机上放下。
众目睽睽之下，畏罪自缢，证人众多，案子很快就结了。
经手之人，哪怕是经过之人，各个没有了前几天的正义和博爱，倒是又一致的表达了对沈峥不懂事的埋怨。
“大过节的，这也忒晦气了！不但人品有问题，心眼子比针眼子还小！”
“就是！多大点事啊！吊死自己，至于吗！”
太虚网捕捉情绪能源的系统在飞速的运转。
即便是机器人也对人类从众的趋同性一再刷新其热情和冷漠的底线。
也许哺乳动物都有这个共性!
哺乳动物的世界里，或者群起而疯狂崇拜，如醉如痴挥动荧光棒对三个五个唱唱跳跳地红人。
或者群起而攻之对一个两个被打上无耻标签的底层无赖。
其上限和其下限都是AI逐渐学习的数据库。
而人群，未来得及直面一个同类生死的悲伤，
就都揣着太虚网年终三倍工资和满额的分红，用过节该有的喜气迅速冲淡了一个不光彩生命逝去的沉重气氛。
人们各自散去，仿佛那一瞬间的悲剧只是施工流程中的一个小插曲。
远远地，只有几个全自动的仿生搬运工在操作：它们将沈峥的遗体覆盖上无菌的白布，依照系统设定，机器人进行机械化的三鞠躬仪式，然后送往冰葬中心。
机器人和人类的的阶级差别立马显现。
这种无差别的对逝者的尊重在2045年的最后一天还属于一道默认的系统程序。
所以在这个讲求效率的时代，死亡被高效清除，不用再大张旗鼓的哭丧和守七了。
沈峥的身体被放入一种注入香氛、带有抗菌净化气体的液氮降解仓。
当操作员按下按钮，高压液氮瞬间将其细胞组织冷冻至极限，随后以超临界碳素粉碎技术将其分解为微量气态粒子，直接释放回空气系统中。
2045年最后一夜的空气中，沈峥气化的分子，和广场上激光烟花的彩光一起，被人们呼吸进肺里。
他，成了太虚网系统中一场高能情绪事件的尘埃数据，一个冷却的文件节点。
几日前还在新闻热搜和社交群组里掀起情绪风暴的抗议与愤怒，如今只不过成了年夜饭桌上不同版本发酵的趣闻。
被人一边拆红包一边笑谈调侃。
而在太虚网提取人群情绪能量的同时，还有一套系统，在悄然启动，对这个事件的“人性反应”进行深度采集和建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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