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黑马踏着碎步回到马场入口，辰槿翻身下马，动作间已没了刚才的松弛，眉宇间凝着一层冷霜。他没看梅毓亭，只对管家道：“备车。”

“殿下，要不要先换身衣服？”管家看着他骑装外沾的尘土，小心提醒。

“不必。”辰槿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扫过梅毓亭，“你回房等着，别乱走动。”

梅毓亭刚从马背上下来，脚还没站稳，听这话便顿住了。他知道辰槿是担心他卷入宫里的事，可那句“别乱走动”像道无形的墙，把他隔绝在了辰槿即将面对的风暴之外。

“我……”他想说“我跟你一起去”，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他算什么呢？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童”，连跟着进宫的资格都没有。

辰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走到他面前，抬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听话。”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等我回来。”

这三个字像颗定心丸，梅毓亭愣愣点头，看着辰槿的身影消失在王府大门后，心里空落落的。

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梅毓亭就从下人的窃窃私语里拼凑出了大概——江南水患的折子果然出了问题，辰奕在陛下面前哭诉，说辰槿扣押折子、延误赈灾，还暗指他私藏粮草，意图不轨。

“私藏粮草”四个字像块石头压在梅毓亭心上。他冲进辰槿的书房，在暗格里翻出那本记录粮草调度的账册——这是他之前按任务要求偷偷抄录的，本想作为“证据”，此刻却成了能证明辰槿清白的关键。

账册上清楚地记着，辰槿早已将府中私粮调往江南，甚至自掏腰包补足了缺口，只是故意压着折子没批，就是想引辰奕先动手。

“不能就这么等着！”梅毓亭攥紧账册，指尖泛白。他不知道辰槿在宫里会面对什么，但他不能让辰槿因为这种栽赃受委屈。

他找到王府的老马车夫，塞了块碎银：“王叔，帮我个忙，送我去宫门附近，越近越好。”

马车夫认得他是殿下身边亲近的人，虽有犹豫，但还是点了头。

宫门外寒风凛冽，梅毓亭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手里紧紧揣着账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厚重的宫门。来往的官员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焦灼的身影。

不知等了多久，宫门终于开了，一队侍卫簇拥着辰槿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骑装换成了朝服，脸色苍白，嘴角却抿得很紧，透着一股倔强。

“殿下！”梅毓亭冲了过去，被侍卫拦住。

辰槿抬眼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皱眉：“谁让你来的？”

“我有东西给您！”梅毓亭挣扎着举起账册，“这个能证明您的清白！”

辰槿的目光落在账册上，瞳孔微缩。他认出那是自己的私账，竟被梅毓亭找到了。

“胡闹！”辰槿喝止他，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回宫！”

“可……”

“回去！”辰槿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却在转身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账册你收着，别给任何人看。”

梅毓亭愣住，看着辰槿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反应过来——辰槿早就有应对之策，根本不需要他来多此一举。可刚才辰槿眼中的那丝波动，分明不是恼怒，而是……关切？

他攥着账册往回走，心里七上八下。路过一家茶馆时，听见邻桌在聊宫里的事。

“听说了吗？七殿下跟三殿下在朝堂上吵起来了，陛下气得摔了杯子！”

“何止啊，三殿下拿出的‘证据’据说铁证如山，七殿下根本没反驳，直接认了？”

“不会吧……七殿下不是那种人啊……”

梅毓亭的心沉到了谷底。辰槿为什么要认？他明明有账册证明清白的！

回到王府时，府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连说话都用手势比划。梅毓亭径直去找管家，才知道辰槿被陛下禁足了，没有旨意不得出府。

“殿下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管家叹了口气，“梅公子，您劝劝殿下吧，好歹吃点东西。”

梅毓亭端着食盒走到书房门口，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辰槿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堆奏折，却没看，只是望着窗外，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给周身镀上了一层落寞的金边。

“殿下，吃点东西吧。”梅毓亭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辰槿爱吃的几样小菜。

辰槿没回头，声音沙哑：“你都听说了？”

“嗯。”梅毓亭走到他身边，“您为什么不把账册拿出来？”

辰槿终于转过头，眼底布满血丝：“拿出来又如何？父皇现在偏心辰奕，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与其争辩得两败俱伤，不如先认了，让他放松警惕。”

他拿起桌上的一块玉佩，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辰奕想要的是江南的兵权，我偏不给。这次禁足，正好让他得意几天，等他露出马脚……”

话没说完，却带着十足的笃定。梅毓亭看着他眼底的算计，忽然明白了——辰槿从来就没输，他只是在布局。

“那这个……”梅毓亭把账册拿出来，递给他。

辰槿却没接，只是看着他：“你冒着风险去宫门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我不想你被冤枉。”梅毓亭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辰槿的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又看了看他紧攥账册的手——指节都泛白了。他忽然伸手，将梅毓亭拉到身边，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用披风裹住两人。

“傻不傻？”辰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心疼，“万一被人认出来，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梅毓亭的脸瞬间涨红，想挣扎，却被辰槿抱得更紧。“殿下……”

“别动。”辰槿的下巴抵在他发顶，“让我抱会儿。”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梅毓亭能清晰地听到辰槿的心跳，沉稳而有力，驱散了他所有的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辰槿才开口：“账册你收着，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梅毓亭点点头，把账册往怀里塞了塞，像藏起了一份珍贵的宝藏。

他忽然觉得，这场看似被动的禁足，或许是另一种转机。至少，他们有了更多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光，不用再互相试探，不用再藏着掖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辰槿点燃了烛火，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梅毓亭靠在辰槿怀里，听着他低声分析局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的任务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是这份在风雨里悄然滋生的温暖。

禁足的日子，意外地平静。辰槿每日看书、练字，偶尔和梅毓亭下盘棋，仿佛真的安于现状。但梅毓亭知道，他在等，等一个反击的时机。

而他，愿意陪着他等。无论是作为任务中的“棋子”，还是心甘情愿的陪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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