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5
梅毓亭扶着醉醺醺的阿澈走进休息室，刚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回头，正对上姜妄渊沉得像要滴出水的目光。
“元帅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梅毓亭侧身挡住沙发上的阿澈，语气里的疏离像结了层薄冰。
姜妄渊的视线掠过他，落在沙发上睡得脸颊通红的少年身上，阿澈的嘴角还沾着点酒渍，眉头却舒展开，显然是对身边的人全然信任。他的目光最终落回梅毓亭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刺：“我以为你清楚，军中忌讳私交过密。”
“忌讳？”梅毓亭轻笑一声，弯腰替阿澈掖好外套，指尖不经意蹭过少年发烫的脸颊，动作自然又亲昵，“他是我男朋友，亲近些，天经地义。还是说，元帅连下属的私事也要插手？”
“下属？”姜妄渊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是舰队技术兵，你是首席参谋，你们的关系会影响军纪。”
“影响军纪？”梅毓亭站直身体，眼神锐利起来，“上次边境突围，是谁冒着炸膛风险修好通讯器，让你我能及时收到支援信号？是他。这次星图校准，是谁连续四十小时没合眼，找出三个隐蔽坐标误差？还是他。”
他顿了顿，走到姜妄渊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澈凭本事站在这里，不是靠谁的私情。至于我们的关系——”他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翻了个身、喃喃喊着“毓亭哥”的少年，眼底瞬间漾开一层柔意，“是我追的他。他愿意留在我身边，是我的运气。元帅要是没事，就请回吧，别吵着他休息。”
姜妄渊看着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温柔，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想起梅毓亭刚来时，自己递给他伤药，这人也只是冷淡地说句“不必”；想起无数个深夜加班，自己想邀他喝杯咖啡，都被一句“没空”挡回来。
原来不是他天性冷淡，只是那份温柔，从未给过自己。
“好。”姜妄渊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嘲的哑，“是我多事了。”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梅毓亭轻轻哼唱着什么调子，哄着沙发上的人。那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
休息室里，阿澈迷迷糊糊睁开眼，抓住梅毓亭的衣角，嘟囔着：“毓亭哥……谁啊……”
“没事，”梅毓亭蹲下身，擦掉他嘴角的酒渍，声音放得极柔，“睡吧，我在。”
少年立刻安心地蹭了蹭他的手心，重新睡熟了。梅毓亭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指尖在他发顶轻轻按了按。
有些亲近，本就该光明正大。谁也没资格置喙。
梅毓亭坐在休息室的单人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阿澈散落在沙发边缘的发丝。
少年睡得很沉，大概是酒精和连日加班的疲惫交织，呼吸绵长而安稳，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像被晚风吻过的苹果。
窗外的星河流淌得缓慢，舱壁的指示灯每隔三秒闪烁一次，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想起昨夜姜妄渊离开时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冷静的伪装。
但梅毓亭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军纪也好，忌讳也罢，都不该成为束缚真心的枷锁。就像此刻，阿澈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背，带着温热的痒意，这种真实的触感，远比冰冷的条令更能让他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凌晨三点，阿澈咂了咂嘴，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看到梅毓亭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亮，像刚睡醒的小兽认出了自己的巢穴，伸手就环住了梅毓亭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衣襟里：“毓亭哥……你没走啊？”
“没走。”梅毓亭的声音放得很轻，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渴不渴？”
阿澈点点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梅毓亭起身去倒水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睡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梅毓亭的外套。
想起昨夜在宴会上喝多了耍的酒疯——好像缠着梅毓亭说了半宿维修间的趣事，还差点把自己新修好的通讯器拆了给对方看——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那个……我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阿澈攥着衣角，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梅毓亭。
梅毓亭端着水杯回来，递给他时故意逗他：“说要给我修一辈子通讯器，还说……”
“别说了别说了！”阿澈捂住耳朵，脸红得快要滴血，“我那是喝多了……”
看着少年窘迫得快要钻进地缝的样子，梅毓亭低笑出声。这笑声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阿澈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阿澈偷偷抬眼，正好对上梅毓亭含笑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嘲讽，只有藏不住的纵容。他突然觉得，就算昨夜真说了什么傻话，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其实……”阿澈抿了口温水，鼓起勇气看向梅毓亭，“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就一直给你修通讯器，修星舰，修所有你需要的东西。”
梅毓亭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他见过太多算计与试探，像阿澈这样把“一辈子”挂在嘴边，直白得不加修饰的，还是头一个。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阿澈发烫的耳垂：“好啊。”
简单两个字，却让阿澈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缀满了星星。少年猛地凑过来，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缩回沙发角落，捂着嘴傻笑。梅毓亭摸了摸被吻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年唇齿间的薄荷味，清清凉凉的，一路甜到心底。
清晨的号角声响起时，两人并肩走出休息室。阿澈的手几次想碰梅毓亭的指尖，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反复几次，终于在转角处被梅毓亭一把牵住。
少年的手很暖，带着常年握扳手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阿澈抬头看他，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像踩在云端上。
他们没注意到，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姜妄渊站了很久。他手里捏着一份调令，指尖几乎要将纸张戳破。那份调令上，“阿澈”的名字被圈了又圈，最终还是被他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姜妄渊承认，昨夜梅毓亭那句“是我追的他”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闷。但更让他无法忽视的，是梅毓亭看着阿澈时的眼神——那种卸下所有防备的柔软，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他自诩了解梅毓亭，知道他冷漠外壳下的偏执与孤独，所以这些年一直以“保护者”的姿态守着他，以为总有一天能焐热这块冰。可现在才明白，有些冰，只愿意在特定的人面前融化。
“元帅，早会快开始了。”副官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姜妄渊整了整衣领，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走吧。”
早会上，梅毓亭的汇报简洁明了，条理清晰，仿佛昨夜那个温柔哄人的人只是幻觉。
但姜妄渊还是注意到了——他汇报时，目光偶尔会掠过技术部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指间转着的钢笔，是阿澈前几天送他的生日礼物，笔帽上还刻着个小小的“亭”字。
会议结束后，梅毓亭正要去找阿澈，却被姜妄渊叫住。
“来我办公室一趟。”姜妄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梅毓亭心里了然，还是跟着去了。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姜妄渊递给一杯：“尝尝，哥伦比亚产的，你以前喜欢的。”
梅毓亭接过，却没喝。他知道姜妄渊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姜妄渊开门见山：“边境需要增派技术人员，我打算让阿澈去。”
梅毓亭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他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姜妄渊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前，“他的通讯维修技术是舰队里最好的，边境基站正好需要这样的人才。”
“那里环境恶劣，冲突不断，他去了太危险。”梅毓亭的语气冷了几分，“换个人。”
“军队不是游乐场，不能因为你舍不得，就耽误了正事。”姜妄渊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梅毓亭，你该清楚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梅毓亭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当年我在边境负伤，是谁顶着违抗命令的风险，把我从硝烟里拖出来？是你。那时你怎么不说公私分明？”
姜妄渊的动作顿住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梅毓亭刚加入舰队，在一次突围中为了掩护队友，被流弹击中了腹部，是他亲自带队冲回去救的人。他以为梅毓亭早就忘了。
“那不一样。”姜妄渊的声音低了些，“你是首席参谋，是舰队的核心。”
“在我眼里，他和我一样重要。”梅毓亭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要派就派我去，阿澈不能动。”
“你胡闹！”姜妄渊猛地站起身，办公桌被撞得晃了一下，“你的位置谁能替？边境那种地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
“少我一个不行。”梅毓亭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所以阿澈更不能去。他是技术兵，是我的人，我护着他，天经地义。”
“你的人？”姜妄渊的目光像淬了冰，“梅毓亭，你别忘了，是谁给你提供的平台，是谁让你从一个无名小卒走到今天？现在为了一个毛头小子，你要跟我翻脸？”
“我从没忘。”梅毓亭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但正因为没忘，我才更清楚，有些东西比职位和权力更重要。当年你救我，是让我活着，不是让我变成没有心的机器。”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姜妄渊，我欠你的，这辈子都会还。但阿澈，我护定了。边境的技术人员，我会亲自筛选，保证比阿澈更合适。如果你不同意……”
梅毓亭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姜妄渊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梅毓亭的人，知道他的软肋，了解他的锋芒。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梅毓亭心里早就有了一片柔软的角落，那里装着一个叫阿澈的少年，连他这个“旧人”都无法触碰。
“好。”姜妄渊最终还是松了口，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疲惫，“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梅毓亭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姜妄渊正望着窗外的星海，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落寞。梅毓亭的心头掠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就被另一个念头取代——他得赶紧去找阿澈，那小家伙说不定又在维修间里跟零件较劲了。
维修间里果然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阿澈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专心致志地拆着一个旧通讯器。阳光透过舷窗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额角的汗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毓亭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这个旧型号的线路板改造一下，能提高通讯距离三成！”
梅毓亭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扳手，替他拧下那个顽固的螺丝：“小心点，别伤到手。”
“嘿嘿，有你在呢。”阿澈笑得一脸灿烂，凑过来在他侧脸亲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埋首于零件堆里，像只得到了糖的小松鼠，“对了，刚才技术部说要派个人去边境支援，你说我去怎么样？我觉得我能行！”
梅毓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把扳手放下，认真地看着他：“边境太危险，我不同意。”
阿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他放下手里的零件，握住梅毓亭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是元帅吗？毓亭哥，你别为了我跟人起冲突，我去也没关系的，我不怕苦。”
“我说不行就不行。”梅毓亭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的战场在这里，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阿澈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就不说话了。他扑过去抱住梅毓亭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毓亭哥，有你真好。”
梅毓亭环住他的背，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心里一片踏实。他知道，姜妄渊的妥协只是暂时的，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多麻烦。但只要能护着怀里这个人，再多风雨，他都愿意挡。
窗外的星河依旧璀璨，维修间里的扳手与零件碰撞声，少年满足的叹息声，还有两人交叠的影子，构成了一幅安稳的画面。在这冰冷的星舰上，在这浩瀚的宇宙里，他们成了彼此最温暖的星火，足以抵御任何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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