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5

黑暗持续了很久，久到沈墨言几乎要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雨声不知何时停了，死寂重新笼罩房间，比喧嚣更令人窒息。

周凛再次出现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神情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仿佛昨夜那个被暴雨和往事撕裂的男人只是一场幻觉。

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走到蜷缩在角落的沈墨言面前，蹲下身。

“喝点水。”他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事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仿佛在安抚一件因保管不慎而稍有受损的藏品。

沈墨言没有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周凛也不催促，只是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地毯上。他的目光落在沈墨言身上，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对于这种沉默的、看似彻底的屈服。

“还在想昨晚的事？”周凛的声音低沉，“都过去了。这一世，会不一样。”

他伸出手，想像之前那样，用那种带有标记意味的触碰去确认所有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沈墨言头发的那一刻——

一直如同石雕般的人，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不再空洞，不再绝望，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淬了火般的清醒和愤怒！眼底布满了血丝，却亮得骇人。

周凛的动作顿住了。

“别碰我。”沈墨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像碎玻璃一样，带着锐利的边缘。

周凛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了权威的不悦。

沈墨言扶着墙壁，艰难地、却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虚弱而微微摇晃，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周凛。

“周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某种力量叫出这个名字，“你看清楚。”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我　不　是　他　！”

周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你说的那个开枪的人，那个背叛你的人，是上一世的沈墨言！不是我！”

沈墨言的胸口剧烈起伏，积压了太久的所有情绪——被愚弄的愤怒，被否定的痛苦，被强加罪名的屈辱，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我没有经历过你说的那些，我没有接过你的纵容和信任，更没有朝你开过枪！”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控诉：

“我只是沈墨言！一个被你从正常生活里拖出来，被你看作棋子、看作宠物、看作替代品的警察。你凭什么把你那该死的上一世的账，算在我头上？！你凭什么剥夺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把我关在这里，用你那套扭曲的逻辑来‘驯养’我？！”

他猛地挥手，指向这个华丽而冰冷的牢笼：“就因为你被‘我’杀过一次？所以这个‘我’就活该承受这一切？！周凛，你不觉得这太可笑、太不公平了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凛脸上的淡漠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风雨欲来的阴鸷。

他盯着沈墨言，那双黑眸里翻涌着被冒犯的怒意，以及一丝……被戳破某种自欺欺人谎言的狼狈。

“公平？”周凛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我在跟你讲公平？”

他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你就是他。同样的脸，同样的灵魂，就算记忆不同，本质也不会变！”

“本质？”沈墨言笑了，那笑容悲凉而讥诮，“我的就是警察！是带着任务来接近你的。就算我失败了，就算我最后可能真的会对你开枪，那也是出于我的职责和立场！而不是你口中那莫名其妙的背叛！”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的话：“我不是你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幻影。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过去我的信念，我的痛苦和挣扎！你看清楚，周凛！站在你面前的，是这一个沈墨言！不是上一个！”

话音落下，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沈墨言紧紧盯着周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在赌，赌周凛那偏执的头脑里，是否还存在一丝区分现实与记忆的理智。

周凛沉默了。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沈墨言，看着他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看着他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他那即使虚弱到极致也不肯弯折的脊梁。

这个沈墨言，确实不一样。

更鲜活，更尖锐，也更……难以掌控。

良久，周凛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很好。”他第三次说出这个词，意味却一次比一次深沉，“既然你坚持你不是他……”

他的目光变得幽暗而危险。

“那就证明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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