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这个认知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他所有愤怒的壁垒上。滔天的怒火和迁怒，在儿子可能存在的、深沉的意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可以质疑路遥，可以怨恨她带来的“灾祸”，但他无法否认儿子在最脆弱时刻的选择！强行让情绪激动的妻子进去，万一刺激到重伤的儿子……后果他不敢想象！

裴父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要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咽下。

他看着路遥那双瞬间被希望和巨大担忧点亮的眼睛，再看看妻子那茫然又无助的泪眼，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能冒险，不能拿儿子的安危当赌注！

他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已被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痛苦所取代，那是一种被现实狠狠挫败后的疲惫和不得不做的妥协。

他没有再看路遥，而是重重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和疲惫，对护士说：“让她……进去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充满了不甘，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沉重。他伸手，将几乎站立不稳的妻子紧紧搂入怀中，阻止了她下意识想反对的呜咽，声音低沉压抑：“听医生的……让言知好受点……”

裴母在丈夫怀中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却最终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只是用充满哀怨和痛苦的目光看着路遥被护士示意可以进入的背影。

路遥在听到裴父那句“让她进去吧”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她甚至来不及看路正鸿和苏婉一眼，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那扇门后。她几乎是跌撞着冲上前，在护士的引导下，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尽量放轻脚步，走进了那片弥漫着消毒水味道和生命监测仪冰冷滴答声的重症空间。

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愤怒与悲伤。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只有裴母压抑的啜泣和仪器隐约的声响。

路正鸿将女儿的反应和裴父最后的妥协尽收眼底。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

他转向脸色铁青、强忍悲痛的裴父，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超越了自身立场的、罕见的郑重与肃然：“裴先生，裴夫人，我是路正鸿，路遥的父亲。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令郎两次挺身而出护我女儿周全，此番更是……以命相护。”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上位者一诺千金的份量：“这份恩情，路家铭感五内。令郎的后续治疗、康复所需的一切顶级医疗资源，路氏将不计代价全力承担。关于真凶，路氏所有力量会配合警方，不遗余力追查到底，务必给令郎、也给你们二位一个交代！”

他没有解释路遥的身份（环宇总裁），也没有急于撇清关系，而是直接抓住了核心——裴言知的恩情与安危。这份姿态，远比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更有力量，将路家置于一个“承恩图报”的位置上，无形中消解了裴家一部分被迁怒的怨气。

裴父搂着妻子，目光复杂地看着路正鸿。对方话语中的分量和承诺，他听得出来。这确实是一个顶级资本掌舵人面对救命之恩应有的态度。他心中的怒火并未熄灭，但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被路正鸿这郑重其事的承诺暂时压住。儿子的命还悬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最终，只是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嗯”字。

裴母则伏在丈夫肩头，哭声变得更加压抑和绝望，那是对儿子伤势的恐惧，也是对眼下这复杂局面的茫然无助。

走廊的气氛虽然依旧沉重冰冷，但那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激烈冲突，终于在路家的到来、裴言知无声的“选择”、以及路正鸿掷地有声的承诺下，暂时被强行按捺下来。风暴的中心转移到了那扇隔绝生死的ICU大门之后，聚焦在那个重伤的男人和他此刻唯一想见的女孩身上。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冰冷的仪器声，悬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路遥轻轻走到病床边，裴言知依旧安静地躺着，氧气面罩下发出微弱而均匀的呼吸。麻药退去的痛苦似乎开始侵袭，他好看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路遥的心狠狠揪痛，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颤抖地握住了他放在床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自己温软的掌心包裹住那刺骨的冰凉。

“言知……”她凑到他耳畔，用气声呼唤，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极尽温柔和坚定，“我在这里……遥遥在这里……别怕，疼就握着我的手……再疼也握着……我陪着你……”

仿佛听到了这熟悉的呼唤，裴言知那只被她握住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一滴泪从路遥眼角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温热而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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