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老裴…”裴母在他怀中虚弱地呜咽，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言知…我的言知…”

就在这时，ICU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护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她看向门外的众人，声音放得很轻：“裴先生情况暂时稳定了一些，意识有恢复的迹象，对路小姐的呼唤有明确反应。医生评估后，认为路小姐的陪伴可能有助于稳定他的情绪和生命体征。家属的意见是？”她的目光落在裴父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裴父脸上。

裴父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护士，又越过她，仿佛想穿透门板看到里面的儿子和路遥。儿子的选择（让路遥进去）、医生的评估、路遥刚才进去时决绝的背影、网上那些恶毒的污名化攻击、以及路正鸿此刻展现出的强大庇护……无数信息在他疲惫而混乱的脑海中激烈碰撞、融合。他搂着妻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最终，他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来，带着血淋淋的妥协和认命：

“…让她…陪着吧…”

这一次，不再是不甘的退让，而是一种沉重的、被现实彻底击垮后的许可。他无力再对抗儿子的意志，无力再承受失去儿子的风险，也无力再忽视路遥在儿子生命中的无可替代性。

护士点点头：“好的。但请保持安静，有任何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她轻轻关上门。

走廊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死寂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打破了。路正鸿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些，看向裴父的目光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父亲的理解。苏婉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是心疼，也是为女儿争取到这一线微弱的“合法”陪伴机会而心酸。

徐叁深吸一口气，走到路正鸿身边，低声快速汇报：“路董，目标王强，位置已锁定，警方正在布控抓捕。舆论方面，负面热搜已基本压下，源头追踪和证据固定同步进行。”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裴伯父那边……”

路正鸿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裴父疲惫佝偻的背影上，沉默了几秒，然后迈步走到裴家夫妇面前。这一次，他的姿态不再是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承诺与掌控，而是带着一种同为人父的沉重与肃然。

“裴先生，裴夫人，”路正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清晰地传入裴父耳中，“令郎吉人天相，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真凶已在网中，天亮之前，必有结果。路氏会动用一切力量，确保凶手伏法，还令郎一个公道，也还路遥一个清白。”他没有提“恋人关系”，没有提之前的恩怨，只聚焦于此刻最关键的两点：裴言知的命，和凶手的偿。这份务实而有力的承诺，在此刻显得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分量。

裴父的身体僵硬着，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搂着妻子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些。一滴浑浊的泪，无声地顺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是绝望？是愤怒？还是……一丝终于找到共同目标（抓凶、救子）后，被迫休战的疲惫？

门内。

路遥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知。她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裴言知身上。护士进来轻声告知她可以继续留下陪伴时，她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目光一秒都未曾离开裴言知的脸。

他的呼吸依旧微弱，眉头因疼痛而紧锁，但那双眼睛，在短暂的涣散后，总会努力地、执着地重新聚焦在她脸上。每一次目光的交汇，都像是他耗尽力气才完成的仪式。

路遥的心被巨大的心疼和坚韧的爱意填满。她不再哭泣，只是用温热的湿巾，极其轻柔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用棉签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他干裂的唇。她持续地低语，声音温柔而稳定，诉说着外面的进展（“爸在抓坏人，快抓到了”），描绘着未来的希望（“等你好了，我们去海边，就我们两个，看太阳从海平面跳出来…”），回忆着他们之间微小而甜蜜的片段（“还记得发布会后台你递给我的那瓶水吗？其实…我那时就觉得你很好…”）。

时间在冰冷的仪器滴答声和路遥温柔的絮语中缓缓流逝。裴言知紧蹙的眉峰，在她的声音和触碰下，似乎真的松缓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无法言语，但他那只被她握着的手，偶尔会极其微弱地动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无意识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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