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锦衣卫办案(一)
长安城的西市陋巷,总被清晨的薄雾裹着几分湿冷。萧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檐角还滴着昨夜秋雨的残珠,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他拢了拢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将怀中的《论语》按得更紧些 —— 这是昨日从书铺借来的,今日得赶在闭铺前还回去。
巷口的胡饼摊已经冒着热气,王阿婆见了他,笑着扬声:“萧相公,还是一个胡饼?” 萧琰点点头,摸出三枚铜板递过去。他来长安已有半载,原是江南萧家的旁支子弟,为求功名离了家乡,却因盘缠耗尽,只能在这陋巷租了间小屋,平日里靠替人抄书换些生计。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平康坊那边闹得厉害,好像是…… 有官差抓人呢。” 隔壁卖针线的李娘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眼角却藏不住好奇。萧琰咬了口胡饼,温热的芝麻香在舌尖散开,他轻轻 “嗯” 了一声,并未多问。长安城这般大,每日总有各色奇事,他一个穷书生,只求安稳抄书,能在秋闱前攒够束脩钱,哪敢掺和这些是非。
可他没料到,命运的丝线,会在三日后的午后,将他与那场 “是非” 紧紧缠在一起。
那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窗棂,在萧琰抄书的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蘸着墨,写 “学而时习之” 的 “习” 字,忽听得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 不是寻常百姓的驴车,也不是坊市巡卒的马队,那声音沉而密,像鼓点般砸在青石板上,带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萧琰不由得停了笔,抬头望向窗外。只见巷口的胡饼摊前,几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身影正勒住马缰。那绯红的官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腰间的弯刀鞘上,鎏金的纹饰闪着冷光 —— 是锦衣卫!
萧琰的心跳骤然加快。他虽在长安听过锦衣卫的名号,却从未亲眼见过。传闻中,这些缇骑专司缉捕,行事狠厉,寻常百姓见了,无不避之不及。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把自己藏在窗后,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那些身影。
领头的锦衣卫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勒着马,目光扫过巷内的房屋,声音低沉却清晰:“奉诏缉拿要犯张承业,其宅在巷尾第三间,所有人等,不得擅动!”
话音刚落,另外四名锦衣卫便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像蓄势的猎豹。他们拔出腰间的绣春刀,刀刃出鞘时,发出 “噌” 的一声轻响,让巷内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王阿婆的胡饼摊前没了人,李娘子也早已躲回了铺子,整个陋巷静得只剩下锦衣卫的脚步声,以及萧琰自己急促的呼吸。
萧琰的小屋在巷口第二间,正对着巷尾。他从窗缝里看着那些锦衣卫走到巷尾第三间屋前 —— 那是张秀才的住处。张承业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平日里总爱坐在门口晒太阳,见了萧琰,还会笑着递杯热茶。萧琰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温和的老人,怎么会成了锦衣卫要缉拿的 “要犯”。
领头的锦衣卫上前,抬手拍了拍门板,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张承业,开门!”
屋内没有动静。
锦衣卫又拍了三下,力道比之前重了许多,门板发出 “咚咚” 的响声,像是要被拍碎一般。“再不开门,便破门而入!”
片刻后,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门 “吱呀” 一声开了。张承业站在门后,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却带着几分镇定。他看着门口的锦衣卫,拱了拱手:“诸位官爷,不知在下犯了何事,劳烦诸位亲自前来?”
“奉陛下旨意,捉拿通敌叛国要犯张承业,你无需多问,即刻跟我们走!” 领头的锦衣卫说着,便要上前拿人。
张承业却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坚定:“官爷,在下一生读书,从未与外人勾结,何来通敌叛国之说?还请官爷出示圣旨,让在下死个明白!”
萧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锦衣卫办案,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张秀才这般要求,怕是会激怒他们。果然,领头的锦衣卫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放肆!圣旨岂容你一介草民随意查看?来人,拿下!”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张承业的胳膊。张承业挣扎着,声音带着几分悲愤:“我没有通敌!我是被冤枉的!” 他的力气哪敌得过锦衣卫,很快便被按得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冲出一个妇人,是张承业的妻子。她扑到张承业身边,抓住他的衣袖,哭喊道:“官爷,求求你们放过我家相公!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一名锦衣卫伸手去推那妇人,动作粗鲁:“滚开!别妨碍办案!” 妇人没站稳,摔倒在地上,额头磕在了门槛上,渗出了血珠。
萧琰在窗后看着这一幕,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想冲出去阻止,可脚像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步。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是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张秀才夫妇,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可那妇人的哭声,张秀才的悲愤,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浑身难受。
领头的锦衣卫看了眼摔倒在地的妇人,眼中没有丝毫怜悯,转头对另外两名锦衣卫说:“进去搜!仔细搜查,不得遗漏任何可疑之物!”
两名锦衣卫应声进屋,开始翻箱倒柜。屋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书籍掉落的声音,还有锦衣卫的呵斥声。萧琰看着那扇敞开的门,能看到屋内的景象 —— 书架被推倒,书散了一地,桌子上的砚台摔在地上,墨汁染黑了地面。那是张秀才攒了一辈子的书,如今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张承业被按在地上,看着屋内的景象,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你们这群强盗!那些书是我的命!你们不能这么糟蹋!”
领头的锦衣卫蹲下身,一把揪住张承业的衣领,声音冰冷:“命?你通敌叛国,早就没资格谈命了!若搜出证据,你不仅自己要死,还要连累你的家人!”
张承业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过多久,进屋搜查的锦衣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大人,搜出这个!”
领头的锦衣卫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他展开信纸,仔细看了起来,眉头渐渐皱起。萧琰离得远,看不清信上的内容,却能看到张承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封信,你作何解释?” 领头的锦衣卫将信扔在张承业面前,声音带着质问。
张承业看着地上的信,嘴唇哆嗦着:“这…… 这不是我写的!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信!是你们伪造的!是诬陷!”
“诬陷?” 领头的锦衣卫冷笑一声,“信纸是你常用的宣纸,砚台的墨也是你书房里的,上面还有你的印章,你还想狡辩?”
张承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我的印章?不可能!我的印章一直锁在抽屉里,除了我,没人能拿到!”
萧琰听到这里,心中也起了疑。他去过张秀才的书房,知道张秀才的印章确实锁在书桌的抽屉里,而且那抽屉的锁是特制的,寻常人根本打不开。若是锦衣卫没有撬锁,那印章怎么会盖在信上?难道真的是有人伪造了信件,还偷了张秀才的印章?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又有几名锦衣卫骑马赶来。领头的锦衣卫见了,立刻上前汇报:“千户大人,要犯张承业已捉拿归案,搜出通敌信件一封!”
萧琰这才知道,原来最初领头的那个锦衣卫,还不是最高长官。新来的千户身材微胖,脸上带着几分倨傲。他接过那封信,看了一眼,便对身后的人说:“把人带回去,严加审讯!务必问出同党!”
“是!”
锦衣卫们押着张承业起身,张承业回头看了眼摔倒在地的妻子,眼中满是不舍与愧疚:“娘子,照顾好自己,我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锦衣卫押走。马蹄声渐渐远去,绯红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只留下满巷的狼藉,以及妇人的哭声。
萧琰站在窗前,看着巷尾的狼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走出屋,扶起还在哭泣的张夫人,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张夫人,您先起来,地上凉。”
张夫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萧琰:“萧相公,你说我家相公真的会没事吗?他真的没有通敌啊!”
萧琰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张夫人,您先别着急。我看今日之事,疑点重重,或许真的有误会。” 他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 关于印章和信件的疑点。
张夫人听了,眼睛一亮:“对啊!我家相公的印章一直锁着,没人能拿到!一定是有人陷害他!萧相公,你读书多,见识广,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救救我家相公?”
萧琰看着张夫人期盼的眼神,心中有些犹豫。他只是个穷书生,无权无势,怎么能和锦衣卫对抗?可一想到张秀才平日里对自己的照顾,想到今日锦衣卫的蛮横,想到那封疑点重重的信,他又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张夫人,您放心,” 萧琰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会尽力帮您查明真相。只是锦衣卫行事诡秘,此事凶险,您一定要小心,不要到处声张,以免惹祸上身。”
张夫人连忙点头:“我知道,我都听你的!萧相公,拜托你了!”
萧琰扶起张夫人,帮她收拾了屋内的狼藉。看着那些被摔碎的书和砚台,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清此事,还张秀才一个清白。他知道,这一路必定充满艰险,可他不能退缩 —— 为了张秀才的冤屈,也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正义。
接下来的日子,萧琰开始暗中调查。他先是去了张秀才常去的书铺,向书铺老板打听情况。书铺老板起初不愿多说,怕惹上麻烦,可在萧琰的再三恳求下,终于松了口。
“张秀才为人正直,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和我们这些老伙计聊聊天,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书铺老板叹了口气,“不过前几日,有个陌生男子来找过张秀才,说是他的远房亲戚,还在书铺里和张秀才聊了很久。我看那男子行踪诡秘,不像是好人,当时还劝过张秀才,可他没当回事。”
萧琰心中一动:“那男子长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书铺老板想了想:“中等身材,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到下巴,看着挺吓人的。穿的是青色长衫,像是个读书人,可眼神却很凶。”
萧琰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又去了巷内其他人家打听,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可大多数人都怕惹祸上身,不愿多说,只有王阿婆偷偷告诉萧琰,案发前一天夜里,她看到有个人影在张秀才的屋前徘徊,像是在观察什么。
“那身影是不是中等身材,脸上有疤?” 萧琰问。
王阿婆点点头:“好像是!当时我还以为是小偷,想喊人,可那人很快就走了。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冲着张秀才来的!”
萧琰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那个脸上有疤的男子,很可能就是陷害张秀才的人。可他是谁?为什么要陷害张秀才?那封通敌信件,是不是他伪造的?
为了查清这些问题,萧琰决定冒险去锦衣卫的诏狱附近看看。他知道诏狱是锦衣卫关押犯人的地方,守卫森严,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试。
他换上了一身破旧的衣服,装作乞丐,在诏狱附近徘徊。诏狱的门口有锦衣卫把守,个个面色冷峻,目光警惕。萧琰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远处观察。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诏狱里走出来 —— 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子!他穿着锦衣卫的服饰,和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话,便骑马离开了。
萧琰心中一惊:原来那个男子是锦衣卫的人!这么说来,陷害张秀才的,很可能就是锦衣卫内部的人!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秀才只是个普通的老秀才,和锦衣卫无冤无仇,怎么会成为他们陷害的目标?
萧琰不敢再多想,连忙躲到一旁,等那男子走远了,才悄悄离开。他知道,此事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大的阴谋。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查明真相,救出张秀才,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他没有放弃。他想起了张秀才的嘱托,想起了张夫人期盼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心中的正义。他知道,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坚持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萧琰开始更加谨慎地调查。他利用自己抄书的机会,接触到一些官员的家仆,从他们口中打听关于锦衣卫的消息。他还去了长安的各个书铺,寻找和那封通敌信件相关的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萧琰在一家不起眼的书铺里,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书铺老板告诉他,前几日,有个锦衣卫来买过和张秀才常用的宣纸一模一样的纸,而且还问过如何模仿别人的笔迹。
萧琰立刻追问:“那个锦衣卫是不是脸上有疤?”
书铺老板点点头:“是啊!当时我还觉得奇怪,锦衣卫怎么会买宣纸,还问模仿笔迹的事,现在想来,怕是没什么好事。”
萧琰心中的真相渐渐清晰:那个脸上有疤的锦衣卫,先是买了和张秀才一样的宣纸,模仿张秀才的笔迹写了通敌信件,然后又偷了张秀才的印章盖在信上,接着便以缉拿要犯的名义,逮捕了张秀才。而这一切,很可能是锦衣卫内部的人策划的阴谋,目的或许是为了掩盖其他的罪行,或许是为了陷害某个官员,而张秀才只是他们用来栽赃嫁祸的棋子。
可萧琰没有证据。那个书铺老板虽然能作证,但他只是个普通百姓,根本不敢和锦衣卫对抗。若是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就算萧琰知道真相,也救不了张秀才。
就在萧琰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 —— 吏部侍郎李大人。李大人是江南人,和萧琰的家乡是邻县,而且李大人为人正直,向来不满锦衣卫的蛮横行事。或许,李大人能帮助他。
萧琰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书信,详细说明了张承业被冤枉的情况,以及自己调查到的线索,然后托人将书信送到了李大人的府上。他不知道李大人会不会理会此事,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几天后,萧琰收到了李大人的回信。李大人在信中说,他早已听说了张承业的案子,也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他让萧琰继续暗中调查,若是有新的线索,立刻告诉他,他会想办法帮助张承业洗刷冤屈。
得到李大人的支持,萧琰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他更加努力地调查,终于在一个月后,找到了关键证据。他在张秀才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一封信 —— 是那个脸上有疤的锦衣卫写给别人的信,信中提到,他受千户之命,陷害张承业,目的是为了掩盖千户贪赃枉法的罪行。
萧琰立刻将这封信送到了李大人的府上。李大人看了信后,勃然大怒,当即决定进宫面圣,为张承业伸冤。
几天后,长安城内传来消息:锦衣卫千户因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被陛下下令处死;那个脸上有疤的锦衣卫,也被判处死刑;张承业被无罪释放,恢复了名誉。
当萧琰在巷口看到张承业和张夫人相携归来时,心中百感交集。张承业走到萧琰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萧相公,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这辈子都要蒙冤入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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