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哑女与异族少主④
自从龙烬夜闯圣殿之后，月灵就变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寝殿里看书或者祈祷。
她开始频繁地在圣殿的各个角落里走动，用一种近乎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侍女和护卫，仿佛想从他们之中找出那个可能存在的内奸。
林渺自然也进入了她的视线。
或者说，从那晚林渺冲出去护住花盆的那一刻起，月灵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这个在圣殿里待了几年却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哑巴侍女。
在那一晚，表现出了与她卑微身份完全不符的勇气和执拗。
月灵对她产生了一丝好奇，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惕。
这天下午，林渺像往常一样，在圣殿后方的一片小小苗圃里照料那些培育蛊虫用的草药。
她蹲在地上，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湿润泥土里，用一把小小的骨刀仔细地清除着杂草。
她的动作很专注、很认真，仿佛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眼前这片小小的绿色天地。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月灵已经站了很久。
月灵看着她。
看着她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
看着她那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单薄背影。
看着她那双因为长时间劳作而沾满了泥土的赤着的脚。
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地柔和了下来，那丝因为龙烬而产生的警惕也缓缓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的怜悯。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哑女而已。
那晚她之所以冲出去，大概也只是出于一个侍女的本能——怕自己负责的东西出了差错会受到责罚。
月灵这样想着，心里对林渺产生了一丝歉疚，和一种想要补偿她的冲动。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食盒。
她走到苗圃里，走到林渺的身边，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林渺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一股清雅，混合着花香味道的气息传来。
她抬起头，看到了月灵那张在阳光下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
林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跪下行礼。
月灵却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动。”她的声音很像山间的清泉。
她打开手里的食盒，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用珍贵药材熬成的补汤，和几块做得像蝴蝶一样精致的糕点。
“我让厨房给你做的。”月灵将食盒推到她面前，“看你太瘦了，要多补补。”
林渺看着眼前这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补汤，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头，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月灵。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好？
“别怕。”月灵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很辛苦。”
林渺看着她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善意，和一丝让林渺感到陌生的同情。
林渺沉默了。
她低下头拿起勺子小口地喝了一口汤。
汤很鲜、很暖，一直暖到了胃里。
见她吃了，月灵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可以照顾的对象，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林渺说着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你来圣殿多久了？”
“你平时除了照顾这些蛊虫，还做些什么啊？”
她自顾自地问着，也不需要林渺回答。
林渺只是安静地喝着汤，像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你手腕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月灵突然注意到了林渺那光秃秃的手腕，“女孩子怎么能没有饰品呢？”
她说着，就抬起自己的手，从自己那戴着好几个叮当作响的银镯子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最细，款式最简单的素银镯子。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林渺的手。
林渺的手因为常年劳作有些粗糙，还沾着泥土；而月灵的手却细腻白皙，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林渺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月灵更用力地握住了。
“别动。”
月灵将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银镯子戴在了林渺黝黑的手腕上。
尺寸刚刚好。
银色的光洁镯子，和黝黑的粗糙皮肤，形成一种刺眼的对比。
“你看，这样多好看。”月灵满意地欣赏着。
林渺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里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像被套上了一个会引来灾祸的枷锁。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头顶上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杈上，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正盘在那里。
它那双比芝麻还小的黑色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苗圃里发生的一切，将所有的画面都忠实地传递给了它远在另一个山头的主人。
黑蛇部落，议事竹楼。
龙烬正坐在主位上，听着手下的汇报。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了一幅来自眼睛的画面：
苗圃里，阳光下，圣女月灵正拉着他那个不听话的小哑巴的手，将一个银色的，她自己的东西，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一只白皙细腻，一只黝黑粗糙，刺眼得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地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一根根凸显出来，微微泛白。
手背上那条黑色的蛇形纹身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颜色变得愈发深沉，妖异。
正在汇报的那个下属被这股气息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我的东西。
谁给你的胆子去碰的？
那一瞬间，他忘了，林渺根本不是他黑蛇部落的人。
她甚至是他敌对部落的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侍女。
但在他的世界里，从他在圣殿前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是他的了。
苗圃里。
林渺依旧在和月灵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警告！警告！”
系统的声音像被按下了警报器一样，疯狂地在她脑海里尖叫起来。
“检测到世界BUG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正在朝黑化方向发展！”
“路人甲光环值-5%！当前剩余：84%！”
“我劝你，立刻、马上，离那个圣女远点！”
“不然，被那个移动的醋坛子盯上，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渺的心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那片茂密的树叶，仿佛能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绿叶。
看到那双正在窥伺着自己的冰冷的蛇的眼睛，和那双眼睛背后那个占有欲已经濒临爆发的男人。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月灵胡乱地比划了几个表示“感谢”的手势。
然后不顾月灵那错愕的眼神，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这片充满了“温暖”的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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