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哑女与异族少主⑦
林渺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像一片羽毛，坠入了无边的冰冷深海。
身体在不断地下沉、下沉。
耳边是嘈杂的、混乱的、遥远的声音：有月灵的惊呼，有大长老的怒喝，还有无数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唯一清晰的，是那股源源不断地从她手臂伤口处传来的强大吸力，和那个男人身上独有的清冽的沉香木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下坠的身体牢牢地托住。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吸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打横抱起，圈进一个坚硬却并不温暖的怀抱里。
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那个人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心跳也快得有些不正常，像一头在极力压抑着暴怒的野兽。
龙烬抱着怀里那个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身体，眼底是一片能将整个世界都焚毁的猩红。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因为暴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睛像两把淬了毒的刀，扫过在场所有还活着的人。
无论是银蝶部落的长老，还是他自己带来的那些黑蛇部落的战士，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同样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圣女月灵身上。
声音沙哑像从地狱里传来：
“她，是谁？”
月灵被他看得浑身发冷。
她看了一眼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如同珍宝的那个哑女，又看了一眼龙烬那沾染了毒血的发黑的嘴唇，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震惊。
“她……她是我们圣殿的侍女。”
“名字。”龙烬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她没有名字。”月灵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是个哑巴，我们都叫她哑女。”
哑女。
连名字都没有吗？
龙烬的目光更冷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因为中毒而毫无血色的小脸，心里那股无名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龙烬！”
大长老莫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看着那些已经被龙烬的蛇群咬死咬伤的部落护卫，手里的蛇骨权杖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你今天必须给我银蝶部落一个交代！”
龙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他只是抱着怀里的林渺，转身就准备离开。
“站住！”
大长老怒喝一声。
几十个幸存的银蝶部落护卫立刻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龙烬团团围住。
手里的弯刀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把人放下！”大长老的声音阴冷而又威严。
龙烬的脚步停住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些不知死活的蝼蚁，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弧度。
就在他准备发动“万蛇蛊”，将这里彻底变成一片焦土的时候——
“住手！”
月灵突然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龙烬和部落护卫的中间。
“都把刀放下！”
“圣女殿下！”护卫们有些迟疑。
“我让你们把刀放下！”月灵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护卫们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缓缓地收起了弯刀。
月灵转过身看着龙烬。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恳求。
“龙烬，你不能带她走。”
“她是为我才受的伤。我必须对她负责。”
“你负责？”龙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你拿什么负责？”
他抬起被林渺的毒血染得发黑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同样发黑的嘴唇。
“这种蝎王蛊的毒，除了我，整个苗疆还有谁能解？”
“你吗？”
月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蝎王蛊是黑蛇部落最霸道的奇毒之一，除了黑蛇部落的直系血脉用自己的血作为引子才能配出解药之外，无药可解。
“我……”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虽然吸出了大部分的毒，”龙烬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余毒已经攻心。如果没有后续的解药，她活不过三天。”
“所以，”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能救她的，只有我。”
他用“救她”这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
将一场明目张胆的“掠夺”，变成了一场理所当然的“拯救”。
月灵的嘴唇颤抖着。
她看着龙烬怀里那个气息微弱的女孩，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她是为了救我。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最终，她缓缓地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对着这个她最痛恨的敌人，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的哀求：
“……求你，救救她。”
龙烬看着她这副的样子，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抱着怀里那具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身体，在所有人复杂而又不敢阻拦的目光中，迈开长腿，扬长而去。
黑蛇部落坐落在万蛊谷最深处，一片终年被瘴气笼罩的黑色山林里。
这里没有银蝶部落的精致和明亮，到处都是用黑色巨木和兽骨搭建的粗犷的吊脚楼。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和血腥的味道。
龙烬的住处是部落最深处的一座独立的三层竹楼，建在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之上。
周围是湍急的黑色河流，只有一条摇摇晃晃的吊桥与外界相连，易守难攻。
龙烬抱着林渺穿过吊桥，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他没有将她安置在任何一间客房，而是直接抱上了三楼，他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很简洁，除了一张由整块巨木雕刻而成的巨大的床，就只有几个用来放置杂物的兽皮箱子。
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风干的蛇的标本，显得阴森而又诡异。
他将林渺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那张铺着柔软兽皮的巨大的床上，她小小的身体陷在里面，像一只掉进了巨大陷阱的白色蝴蝶。
他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她很久，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他走到竹楼的门口，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高大守卫立刻单膝跪地。
“少主。”
龙烬的目光很冷，声音更冷。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这座竹楼半步。”
“听到了吗？”
“是！少主！”守卫沉声应道。
龙烬没有再看他们。
他关上了竹楼的门，将那个不省人事的女孩和整个世界都彻底隔绝了开来。
囚笼已然铸就。
而笼中的鸟儿，对此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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