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仓中硕鼠
“公子,公子!仓库那边出事了!”凌岳的大嗓门在公房外炸开,他根本没按规矩通报,扛着狼牙棒“哐当”一声撞开房门就闯了进来,铠甲上的铜环叮当作响。“有个姓梅的,说是你幼时好友,把曹吉给拿住了!”
“幼时好友?姓梅?”武安君正对着账本皱眉,闻言抬起头,手指在算盘上顿住。他在韩家庄住了十几年,印象里就没姓梅的人家。
“东乡民安村的,说还给你吃过糖葫芦呢!”凌岳说着就忍不住咧开嘴,想象着武公子小时候叼着糖葫芦流口水的模样,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咳……”武安君被这话勾起点模糊记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倒还真有些印象。他拿住曹吉干什么?”在他看来,曹吉就是个舞文弄墨的书吏,跟人起冲突也该是和衙役动手,跟笔杆子打架?实在对不上号。
“呃……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凌岳挠挠后脑勺,这种大小斗的龌龊事,他一个武将说不清楚,还是让当事人来讲更明白。
武安君点点头,示意凌岳把人带进来。
梅无剑依旧没松开曹吉,长剑死死架在他脖子上,推着他踉跄走进公房。曹吉吓得脸色惨白,袍子下摆被冷汗浸得透湿,走路都打飘。
“武大郎,你还识得我不?”梅无剑探出脑袋,上下打量着武安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眼前这人虽还有几分儿时眉目,气势却已截然不同——端坐案后,眼神沉静如渊,自有不动如山的威严。“我现在叫梅无剑!”
武安君幼时玩伴本就不多,他总捧着书本,跟同龄孩子玩不到一块去。但对“梅无剑”这个名字,却有几分模糊的记忆,好像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去东乡杀猪时认识的孩子。
“放下剑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武安君笑着点头,既然是旧识,总要给几分体面。
梅无剑一脚将曹吉踹得跪倒在地,噼里啪啦把仓库里的事说了一遍,从大斗量粮到曹吉指使衙役打人,说得清清楚楚。
“去,把仓库的斗都拿来,再把曹主簿请来!”武安君脸色沉了下来,对凌岳吩咐道。他以前就听说过大小斗的猫腻,原以为只是差个一星半点,没想到一石粮竟差出大半斗,这就太过分了。
他心里清楚,粮食晾晒会有损耗,适当多收些弥补损耗也情有可原。可曹吉这么干,明显超出了合理范畴,这里面定然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武公子!我这都是为了仓库考虑啊!”曹吉急得直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咚”作响。“那些刁民送来的粮食根本没干透,翻晒之后损耗极大,衙门里怎能亏空?这账对不上,是要问责的啊!”
“闭嘴!”武安君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寒意让曹吉瞬间噤声。这点小伎俩,还想糊弄他?
曹吉吓得一哆嗦,从武安君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正好曹昉匆匆进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死死抱住曹昉的腿:“曹大人!我这都是为了衙门啊!多收些也是为了弥补损耗啊!”他知道自己说话没用,只能指望曹昉能救他。
虽说同姓曹,却并非一族,但曹吉在曹昉手下多年,平日还算得力。曹昉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武公子,这都是惯例。不然上缴朝廷的亏空,衙门里实在补不上……”
朝廷只问入库多少、上缴多少,从不管中间损耗,这些差额只能加在百姓头上,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正说着,凌岳让人扛来十几个斗,竟有三种规格。
“武公子你瞧,这是通常用的斗,朝廷统一规制。这个是今天量税粮的大斗,这个小斗……”梅无剑拿起最小的那个,冷笑一声,“不出意料,是仓库借粮出去用的。”他根本不理会曹昉等人的瞪视——武安君既认旧情,就不会亏待他。
“曹大人,有这么大损耗吗?”武安君拿起大斗和小斗比了比,这么一来一去,一石粮竟差出一斗半,心也太黑了。“我看是这仓库,养了硕鼠吧?”
“这、下官不察,请武公子明鉴!”曹昉额头冷汗直冒,暗道曹吉好大的胆子,这一年下来,怕是从仓库倒腾出去上千石粮食了。
“曹大人,你得救我啊!”曹吉见曹昉想撇清关系,急得破口大骂,“我一直兢兢业业,哪次税收不是尽心尽力?你曹家那么多家业,难道都是白来的?”他知道曹昉这些年也没少占便宜,那些市口好的铺子,哪来的那么多“祖产”?
“武公子,不如将此人交给我审,定当查个水落石出。”梅无剑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自荐的意味。他来县城本就想探探虚实,如今见武安君麾下兵强马壮,城中井然有序,哪有半分山贼模样?便动了谋个差遣的心思。
武安君既认旧情,在他麾下做事,定然比别处爽快。
“也好。”武安君点头,“凌岳,你派几个弟兄跟着,务必查清楚。不可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贪墨之辈。”他也想借机查查衙门里有多少曹吉的同党,梅无剑愿意接这个差,再好不过。
“武公子放心,最多一个时辰!”梅无剑咧嘴一笑,拖着还在挣扎的曹吉就往外走。谁也没注意,他嘴角那抹笑意里,藏着几分施展抱负的期待——他学的可不止剑术。
“曹大人,仓库那边,你先去盯着。”武安君看向曹昉,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税粮入仓,比揪老鼠尾巴更紧迫。
“武、武公子……”曹昉擦着额头冷汗,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屁股也不干净,哪还有心思做事?
“老曹,把心放肚子里。”武安君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就冲你跟苏大人开城门的情分,我保你此番无恙。但有些事,别做得太绝,否则下次就不好说了。”
眼下为了稳定局面,他绝不能动苏晋或曹昉。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他懂,杀了这二人,只会寒了其他潜在合作者的心。
“武公子,下官知错!一定改!一定改!”曹昉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只要能逃过这一劫就好。幸好这武安君还讲些人情。
“好好做事,将功折罪,去吧。”武安君摆摆手,也不想把他吓破胆。
他麾下武将倒有几个,可擅长办细致活的却没几个——那些人都留在大盘山了。在他的计划里,大盘山是后路,是大本营,绝不能乱。此番出山,他只带了将士,其他一个没动,就是为了稳住大盘山的局面。
曹昉刚走,武安君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不由得一阵头痛——或许该多请几个幕僚了。
他在泌阳县有几个交好的同窗,如今却一个都没露面,估计是为了避嫌——毕竟他眼下还顶着“山贼”的名头。至于恩师叶知礼,他也故意没去拜访,万一泌阳守不住,岂不是害了恩师?
***边境战场,湖阳城外。
辛表程以两万大军包围湖阳,与城中北元军队鏖战四日,依旧没能拿下城池。他坐在中军大帐,眉头紧锁,湖阳的防御力远超预料。
“大人,城中有消息了!今夜子时,西门举火为号!”段丰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角都被汗水浸湿了。
“好!传令冷碑部下撤下休息,今夜以他所部为先锋,拿下湖阳!”辛表程猛地拍案而起,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他在跟攻打新野的谭良弼比进度,必须尽快建功。
此番北伐,朝廷给了他“知枢密使”的头衔,算是中路军统帅。可谭良弼也拿到了“云麾将军”的头衔,从三品武官。大乾向来文贵武贱,可谭良弼背后有靠山,他根本压不住。
所以辛表程铆足了劲想在战功上压过谭良弼,借此坐大实力,再寻机吞并对方所部。在他看来,谭良弼就是头白眼狼,军权越大,对朝廷越是威胁——他要为朝廷剪除这个祸害。
至于谭良弼的父亲谭之望,他也不怕。大家地位相仿,若是此番立功归朝,他是要当相爷的,自然能压谭之望一头。
“大人,就怕有诈!”郭进身着亮银甲,如今带着丐帮子弟成了辛表程的亲卫,负责拱卫中军帐。他手按刀柄,眼神警惕。
“嗯,晚上你带五百精锐策应,若是事有不顺,务必把他们接应回来。”辛表程点头,为了这次北伐,他在湖阳城中布了暗子,本以为能一举成功。
“也不知道武兄弟那边如何了。”郭进知道,辛表程这么着急,也是怕武安君那边出问题。无论武安君是否拿下泌阳,他们都得尽快打下湖阳北上,不能让武安君在唐州孤军作战。
“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愿今晚能成事。”苗正雨轻捻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若是武安君此番能成,当真是潜龙在渊,一遇风云便化龙。
是夜,月黑风高。
郭进带着五百精锐隐匿在城西的芦苇丛中,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冷碑带人朝着西门杀去,显然是收到了信号。
郭进握紧长刀,指节泛白。只要冷碑能夺下城头,他就立即带人杀进去。
然而,惨叫声很快传来,伴随着城头大批火把砸落,箭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撤!快撤!”冷碑在黑暗中大喝,声音里满是惊慌。显然中了陷阱。
冷碑麾下开始后撤,阵型大乱。城门突然洞开,一队北元精锐冲出,想趁机斩杀慌乱的士兵。
“冲!”郭进一挥手,带着麾下如利刃般切入,瞬间挡在冷碑所部后方,与北元精锐厮杀起来。
冷碑见友军相助,赶紧稳住阵脚,开始聚拢士兵反攻。城中守将眼看无法建功,鸣金收兵。碍于城头的强弓劲弩,郭进也只能停下脚步——没有攻城器械,冲进去不过是送死。
中军大帐内,辛表程看着垂头丧气的段丰和冷碑,只能出言安慰。这种事本就有风险,谁也不敢打包票。
唯有郭进算是立功,带着麾下斩杀了数十敌军,可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若不能尽快拿下城池,辛表程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禀报大帅!营门外来了一人,说是大盘山义军的,求见大帅!”守卫士兵匆匆进来禀报——早就被交代过,泌阳方向来人必须第一时间通报。
“郭进,你去带他进来!”辛表程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愿是个好消息。
来的是贺明,他沿泌河顺流而下,一日便到了湖阳。
“贺兄弟,你可算来了!武兄弟那边如何?”郭进一路疾跑,见到贺明就急忙问道。
“伤亡惨重,但泌阳县拿下了!”贺明抹了把脸上的泥水,遵照武安君的嘱咐,把伤亡往大了说。
“拿下就好!快随我进去,大帅等着呢!”郭进松了口气,他知道武安君不容易——两万大军还在湖阳死磕,武安君带着一千多义军拿下泌阳,定然死伤惨重。
贺明刚进中军大帐,就单膝跪地,双手将武安君的书信奉上。
辛表程展开信纸,见是武安君的笔迹,细细读了起来。初时面色沉重,读到后面,眉头渐渐舒展。
“你们……还正面挡住了一支北元骑兵?”他抬头看向贺明,语气带着惊讶。没想到武安君竟能扛住六百骑兵的冲击。
武安君在信里已尽量弱化对手——一千骑兵说成了六百,为的就是隐藏实力。若是辛表程知道他的全部实力,说不定会让他挥师北上攻打比阳城,那样麾下这点人怕是要折损大半。
在他的计划里,自己就是支偏师,捞些功劳,打些边角战役就好。那种大规模的两军对垒,完全是用人命去堆,他麾下这点人丢进去,怕是连个响都听不见。
“是!寨主一直勤加操练,我们以八卦阵应对,虽然损失很大,但挡住了,还杀伤对方不少人,缴获了些战马。”贺明沉声说道,这些都是武安君交代好的——得透露点骑兵的消息,让辛表程知道他们有自保之力。
辛表程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看来这武安君,当真是个可塑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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