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复仇
夕阳的余晖如碎金般洒在庭院里，一道被拉得老长的人影缓缓靠近，朝着万启荣所在的书房走来。
万启荣正对着烛火发呆，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立在院中，腰间悬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剑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你就不想杀了李万钧？”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像是毒蛇吐信，来人正是梅无剑。
自打协助武安君拿下方城后，大师兄和小师弟去了郾城，他则带着师妹潜伏在舞阳城，伺机而动。李万钧本身是绝对高手，出行至少带着数十名亲卫，梅无剑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他决定赌一把——方才藏在暗处，万启荣的隐忍与愤怒他尽收眼底，至少，这人是恨透了李万钧。
“你是谁？”万启荣眼神一凛，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瞬间警惕起来。以他的才智，在摸清对方底细前，绝不会轻易表露心思。
“我叫梅无剑，来自唐州军，奉武大人之命潜入舞阳城。”梅无剑手扶剑柄，指节微微泛白，若是对方敢声张，他不介意先杀人灭口。
“你走吧！本官并没有投敌的打算！”万启荣沉默半晌，声音低沉地回绝。
“你还在寄希望于朝廷还你一个公道？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这种羞辱？”梅无剑往前逼近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激将。万启荣是破城的最佳突破口，他不能轻易放弃。
“住口！你信不信我喊一声，你立刻就要被捉拿下狱？”万启荣猛地站起身，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恶狠狠地盯着梅无剑，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下不下狱的，我不清楚。”梅无剑两手一摊，语气坦然，“但李万钧很可能借着这个由头，连你一起办了。”若是对方真要抓他，岂会在这跟他磨嘴皮子？
“朝廷委任我为一县县令，岂能投敌？”万启荣叹息一声，摆了摆手，“你自去吧，就当没来过。”他恨的是李万钧，朝廷待他不薄，投敌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你本是汉人，何故要为草原人卖命？”梅无剑皱眉，实在不懂这人的脑回路。
“汉人如何，草原人又如何？”万启荣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大乾也一样。若是君王贤明，朝堂诸公励精图治，草原人又岂能得天下？如今我为大元官员，自当恪尽职守，为治下百姓谋福祉。”他摆摆手，谁说这天下就只能姓赵？
梅无剑一时语塞，辩论这道，他如何是读书人的对手？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梅无剑眼神一凝，身形如鬼魅般往后院一闪，瞬间没了踪迹。
万启荣心头一紧，莫不是李万钧要对他下手了？他赶紧起身，正准备整理衣衫，只见方才带着知画离去的亲兵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个扛着被褥的士兵，将东西往地上一丢。
“县令大人，方才将军下手重了些，这是赔偿！”亲兵往地上丢下一锭足有五十两的银子，声音里没有丝毫歉意，旋即带着人转身就走，仿佛丢在地上的不是人命，只是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万启荣踉跄着冲到被褥前，颤抖着手掀开——里面果然是赤身裸体的知画，身上遍布青紫的淤痕，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显然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自打成年后，万启荣就再没哭过。可今天，他抱着知画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泪水砸在知画苍白的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知画不是普通的妾室，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厮守一生的女子啊。
衙门里的公人壮着胆子过来窥探，看见这情形又赶紧溜了回去。这种事，还是当没看见为好。
“知画，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万启荣之前愿意忍受屈辱，是怕知画有三长两短。可如今看来，他错了，错得离谱。越是忍让，李万钧就越是肆无忌惮。他必须复仇，为知画讨个公道。
他举目四望，哪里还有梅无剑的影子？
“来人，去棺材铺，把最好的棺材买来！”万启荣走到衙门前院，将所有的仇恨都掩盖在平静的面容下。
回到后院，他亲自用清水为知画擦拭身体，换上她最爱的那件藕荷色衣衫。夜风微凉，知画在城中没有亲人，万启荣便亲自为她守灵。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万启荣抬头，却没看见人。
“知画，是你的魂魄回来了吗？”他站起身，望着棺材中的知画，声音哽咽，“你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为你复仇！”
“县令大人这是想通了？”梅无剑从门口现身，原来他一直没走，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看见知画的尸体时，梅无剑就知道事情还有转机。他需要给万启荣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想通——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旁人说再多都没用，可一旦自己想通了，谁也拦不住。
“我要杀了李万钧！”万启荣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我与他不共戴天！”
“我们的目标一致。”梅无剑点头，“但现在杀他根本不可能，他身边至少有数十名亲卫，你我都没这个实力。”他也想直接宰了李万钧，像在方城杀梁勇那样，搅乱城中局势，可李万钧的防备实在太严。
“那就想办法把敌军引入城中！”万启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但你怎么保证，李万钧不会逃出去？”他毕竟是县令，在城中还有些心腹人手，真要做点什么，还是能找到法子的。
“李万钧若是一心想逃，或许能逃出城。”梅无剑沉吟道，“但我唐州军有一支精锐骑兵，想要逃脱他们的追捕，难如登天。”他没有绝对把握，可只要城破，李万钧就插翅难飞。
“可如今敌军只攻打南门，李万钧亲自坐镇，我们很难找到机会。”万启荣皱眉，若是想放水，必须避开李万钧的耳目才行。
“此事易尔。”梅无剑眼中精光一闪，“只要大人找机会，将我麾下一人放出城去，报与武大人即可。”既然万启荣愿意配合，放个人出城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万钧对于知画的死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个小妾而已，就算闹到上面，最多赔点钱，况且他已经主动赔偿了。他现在头疼的是，城外的炮台渐渐成型，一旦对方能居高临下，他的床弩就成了摆设。
“都麻溜的！把上面加固好！谁敢偷懒，老子抽死他！”李万钧的心腹拎着皮鞭，对着城头上修建防御工事的青壮呵斥道，鞭子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万钧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对方能加高炮台，他就能在城头加防御设施，给城头加个盖子，看对方还怎么轰。
“将军，不好了！敌军分出一股往城北去了，恐怕要两面夹击！”心腹校尉庞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方才城北传来消息，一支超过千人的队伍突然出现，正在修筑工事，显然是准备攻城了。
“嗯，你带五百人去城北，一定要守住。”李万钧看了一眼城外的炮台，沉声道，“对了，让万启荣再去城中征调五百青壮，哪怕都死光，也不能后退一步！”南门才是重头戏，但城北也不能掉以轻心。
“将军，那万县令，能听我的吗？”庞悦嗤笑一声，刚把人家女人玩死，人家不暗地里使绊子就不错了。
“不听的话，就地正法，无需来报！”李万钧嘴角露出一丝狠厉，若是万启荣敢不遵军令，杀了也理所应当。况且由庞悦动手，他不在场，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将军放心，卑职保证万大人作战在第一线！”庞悦秒懂，这是要借刀杀人啊。那就安排万启荣去守城，跟敌军正面厮杀，死了也算英勇就义，省得麻烦。
李万钧满意地点点头，显然庞悦的安排很合他的心思。
要说李万钧为何偏偏跟万启荣过不去，还得从入城那天说起。他本想让万启荣出面，借着守城的名义搜刮城中大户，用来犒劳军队。可万启荣不识趣，总共才交上来五千两，连塞牙缝都不够。
李万钧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名声，不好做得太难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原本的计划里，是让万启荣干脏活，他拿好处，就算闹出民怨，责罚万启荣一番也就过去了。可这万启荣既然不识趣，他自然不必客气。
庞悦带着十数骑，直接撞开县衙的大门，推开守门的衙役，大踏步走进衙门。
“把县令大人叫出来，将军有军令下达！”庞悦趾高气扬，若是万启荣不识趣，他不介意先斩后奏。
公差见对方来势汹汹，赶紧去公房请万启荣。
“庞校尉所来何事？”万启荣心中已有猜测，暗道来得正好。那位城外的武大人，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
“将军有令，日落之前，征调五百青壮，随我上北门协助守城。但有不从者，军法从事！”庞悦的话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警告。
他虽不介意杀了万启荣，可眼下还不是时候。征调青壮这种脏活，还得万启荣去干。
“北门也打起来了？”万启荣一脸惊讶，仿佛刚得知消息一般。
“军情紧急，万大人莫要耽搁！”庞悦懒得跟他废话，丢下这句话就往城北去了。
万启荣原本还想着，若是对方不要他上城，他还得自告奋勇一番。如今看来，倒是省了功夫。
日落之前，万启荣如约带着五百青壮登上北城墙，这倒让庞悦有些犹豫——在击退敌军前，或许该把万启荣留着。只要能守住舞阳城，其他都是小事。如今看来，万启荣对于守城还是有些助力的。
“万大人，军情紧急，还请尽快把物资搬上城头！”庞悦面色稍缓，丢下这句话就登上城头指挥去了。
此时的舞阳城北，唐州军同样开始修建通道，准备填平护城河。庞悦手下缺少投石机和弩机，根本无法阻碍对方的修建速度。不过一天功夫，就修好了三条通道。
通道后方，投石机和床弩已经列阵，一旁的攻城车也在紧锣密鼓地组装，显然明天就要正式攻城。
万启荣站在城头看着对面，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希望对方不要让他失望。
“你都准备好了？”他侧头看向身旁的梅无剑，声音压得极低。
“大人放心。”梅无剑点点头。这段时间，他没闲着，招募了几个江湖高手，再加上万启荣的亲信，已经把这五百青壮牢牢掌控在手中。
次日天刚放亮，大批背着沙土袋的唐州军士兵，像密集的行军蚁一般，迅速朝着护城河涌去。
“射！射箭！”庞悦在城头嘶吼，对方填河的速度快得让他心惊肉跳。
城头的羽箭呼啸而下，唐州军士兵却早有准备，把要害藏在沙土袋后面，其他部位本就有盔甲遮掩，就算射中了也只是轻微伤。
随着填河队伍不断推进，通道在工匠的操作下持续延伸。
“用石头砸！”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庞悦直接下令丢石头，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顺着城墙滚落，砸在通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嘣！”一声巨响，石头尚未落地，通道口伸出的虎蹲炮先发制人，朝着城头就是一发霰弹。铅弹呼啸着扫过城头，被打中的士兵惨叫着倒下，鲜血溅得四处都是。
随着唐州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守城的优势逐渐显现——士兵几乎不用露头，直接扛起石头往下丢就行。
护城河被填平的那一刻，巨大的攻城车开始缓缓移动，庞悦知道，真正的危险来了。
“把青壮都调上来！”庞悦抽出长刀，声嘶力竭地下令。他看得出来，唐州军的精锐远超他的想象，只能用青壮来换对方的伤亡，只要伤亡飙升，对方迟早会承受不住。
万启荣早有准备。今日庞悦给青壮发武器时，他就知道时机快到了。很快，他带着青壮登上城头。虽然很多人面带怨色，可在利刃的威胁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城头上仅有的几架床弩，全部朝着攻城车射去，却丝毫没能阻碍其前进的步伐。
巨大的跳板“哐当”一声放下，唐州军的精锐刀盾手直接朝着城头冲来。
庞悦麾下的精锐立刻涌上，与唐州军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立刻拿起手中武器，顶上去！”庞悦挥刀砍翻一个冲上城头的唐州军士兵，嘶吼着下令。甫一接触，他就知道唐州军的战斗力有多彪悍——这些人都是数次大战后的幸存者，再加上精良的铠甲和武器，远非他手下的士兵可比。
青壮被驱赶着往前顶，眼中满是迷茫，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
“兄弟们，这狗日的不把我们当人看，咱们反了他娘的！”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爆喝。正是梅无剑麾下的江湖客，手起刀落间，就斩杀了一名守城精锐。
“玛德，留在这里也是死，还不如反了！杀回城中也算立功！”梅无剑立刻开口呼应，手中长剑如灵蛇出洞，专杀守城的士兵。
“诸位父老乡亲，官兵无道，本官决议献城，随我反了他娘的！”万启荣拔出腰间的佩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勇猛。为了复仇，他豁出去了！
话音刚落，城头上便响起大片的呼应声。原本还在犹豫的青壮，纷纷调转武器，加入反杀守城士兵的行列。
他们本就对这些作威作福的守城官兵不满，留在这里抵抗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反了——反正有县令大人带头，就算将来论功行赏，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https://www.24kkxs.cc/book/4249/4249660/11110988.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