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不是赔钱货吗?
虽是心头火起,那声音却不敢扬高半分,只压得低低的,从齿缝里挤出一串埋怨。
生怕声响一大,便被旁人听去了什么。
黑暗中,妇人紧紧攥住双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万万没想到,沈家竟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如此兴师动众。
更没想到,全村上下竟也这般给沈家面子,连她那个素来事不关己的爹、只看银钱的大嫂,也都争着跑出去献殷勤。
去向沈安茹献殷勤!
他们明明打算将她卖给那个打死过两任媳妇的鳏夫,转头却对沈安茹百般讨好。
沈安茹她凭什么!
凭什么从小到大,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愤怒与嫉妒如潮水般冲上心头,几乎将她搅碎。
她猛地掐住自己的虎口,拇指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
刺痛钻心,却也让她勉强冷静下来。
“眼下他们还在村里找,阵仗自然大。”
她语气故作镇定,牙关却暗暗咬紧,
“等村里寻不见,自然会往外去。”
她试图安抚那已慌得乱了方寸的男人,可男人哪听得进去,只一个劲地颤声埋怨:
“都怪你!全都怪你!”
“我本来只想随便抱个娃去卖……是你非说沈家那丫头生得俊,能卖高价!”
“这下好了,沈家发动这么多人找,我们怎么办?”
“要是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
“我不要坐牢、我不要!”
男人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一边说,一边抱着孩子在黑暗中团团乱转,活像只无头苍蝇。
“不行、不行!”
他忽地站定,仿佛抓住一根稻草,
“我把孩子送回去!找个地方悄悄放下就没事了!”
说着就要往地窖口冲。
“你疯了不成!”
妇人一把拽住他,压抑已久的火气轰然爆发,反手就是两记重重的耳光。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漆黑的地窖里炸开,格外刺耳。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懵了。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捂着脸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平日里看似老实巴交的妇人,竟会动手打他。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妇人缓了语气,低声说道:
“那富户老爷说了,若是看中了这娃,能给一百两。”
“沈家这孩子长得白净可爱,他必定满意。”
“白花花的银子眼看就要到手,你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声音一沉,又道:
“随便找个娃,人家能瞧得上?”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不如卖个值钱的!”
男人听她这么说,仍是忐忑不安:
“我、我不要那一百两了……钱全归你,孩子也还你。”
“反正……孩子也是你抱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怀里那孩子顿时成了烫手山芋,直往妇人怀里塞。
对,和他没关系!
选沈安茹的孩子是她提的,偷抱出来也是她做的,他什么都没干……
“孩子给你,我走!我现在就离开沈家庄!”
他声音发抖,黑暗中胡乱将孩子推过去,恨不得立刻生出翅膀飞出这村子。
“你给她灌了药,你忘了?!”
妇人一把推开他,激动地压低声音嘶吼,
“沈安茹家那老的是懂医术的,一看便知!”
“那药你以前给你儿子用过,他一看就知道是你!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这没用的男人!事到临头,竟想一个人脱身?
他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啊……”男人一听,绝望地低呼一声。
是了,他下了药。
那老头子认得那药。
无论他是把孩子送回去,还是自己逃走,只要那老头子一看孩子——他就完了。
“现在还没到绝路。”
妇人听他不再作声,知他冷静了些,语气也软了下来,
“等他们找累了,自然会撤。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情况。”
“那……那你小心点……”
男人认命般地颤声回应,
“千万别叫人发现了……”
“嗯,”
妇人声音蛊惑,
“想想那一百两。我们一人五十两,什么难关渡不过去……”
“五十两……”
男人喃喃重复,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从前手攥银钱的光景。
他抱紧怀里的孩子,心头一横。
对,五十两。
这次若能拿到,他一定牢牢攥住,绝不再像上次那样,糊里糊涂就花个精光……
见男人终于被稳住,妇人轻手轻脚挪向地窖口。
片刻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木板被轻轻移开,一丝光透了进来。
一个衣着单薄、身形干瘦的妇人探出头来,露出一张比同龄人憔悴苍老许多的脸。
正是平日里那个老实木讷、惹人同情的沈春花。
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顺手从地窖里抱出两颗白菜,这才爬了出来。
这地窖,正是她家后院储放蔬果的地方。
“婶子,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在外头啊?”
她抱着白菜推开院门,正好拦住一位正喊着“兆儿”匆匆路过的大娘,故作惊讶地问道。
“春花,你还不知道啊?”
“安茹家的小女儿不见了!在家里睡着睡着就没了,大伙儿正帮着找呢!”
沈春花一听,立刻装出紧张模样:
“啊?怎么会这样!我刚刚一直在地窖里忙活,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她边说边故意在大娘面前放下白菜,转身锁好院门,又在裙子上拍了拍手上的泥,拉住大娘就说:
“快,婶子,我也去帮忙!”
“安茹家这运气……怎么就跟十八年前她家小妹走丢时一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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