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会面
韦格纳埋首于一份关于鲁尔区煤炭生产恢复进度的报告,钢笔在数据间划下重点,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韦格纳的秘书诺依曼谨慎地探进头来。
“主席同志,那位法国同志,让诺·杜邦,已经到了。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在二号会客室。”
韦格纳手中的铅笔顿住了,他立刻抬起头,
“请他稍等,我马上过去。”
韦格纳放下笔,将桌上的文件简单归拢,没有丝毫耽搁,起身便向会客室走去。
二号会客室同内,让诺正有些局促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柏林和法国那截然不同的街景。
听到开门声,让诺迅速转过身。
韦格纳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诚恳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主动伸出了手:
“让诺同志!一路辛苦了!我是卡尔·韦格纳。欢迎你来到柏林!”
让诺连忙上前,用力握住韦格纳的手。他有些激动,看着眼前这位比他想象中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深邃锐利的革命领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近距离看去,韦格纳的身材比让诺预想的要清瘦一些,他的肩膀不算宽阔,却能扛起国内外的重重压力。
韦格纳身上那件灰色的常服熨烫得平整,但领口处依稀可见细微的磨损,袖口也略显陈旧,透着一种与他主席身份不符的朴素。
韦格纳的脸庞棱角分明,颧骨有些突出,嘴角刻着几道清晰的纹路。
然而,所有这些能显示出韦格纳疲惫的迹象,都被他那双眼睛彻底盖过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让诺在心里暗忖。
那双眼睛不像让诺在法国见到的那些官僚或资本家那样,而是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中蕴含着能映照一切、洞察一切的智慧光芒。
当韦格纳看向让诺时,让诺感觉自己的那点经历、那点心思,甚至灵魂深处对革命的渴望与一路目睹的苦难,似乎都被这目光一览无余。
那目光里没有咄咄逼人的审视,却有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直抵让诺的内心。
这就是那个在304高地点燃革命的火炬,带领德国工农兵推翻旧帝国,建立起这片红色土地的人?
让诺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这不是恐惧的感觉,而是一种奇异的、找到引路人的亲切感。韦格纳看起来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更像一个耗尽了心力、却依然燃烧着不灭火焰的……同志。
他那清瘦身躯里散发出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经历过无数考验的权威,以及一种将宏伟理想与冷酷现实紧密结合的务实感。
“韦格纳主席……”
让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紧紧握着韦格纳的手,他的手宽大、厚实,指节分明,掌心有深重的纹路,很温暖。
“感谢您的接见。我代表法国的同志们……向您和德意志的革命事业,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坚定的支持!”
“坐,快请坐。”
韦格纳热情地招呼让诺坐下,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让诺的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专注倾听的姿态。
“说说吧,法国的工人们,现在怎么样了?法国的同志们,还好吗?”
诺放松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他从圣但尼破败的工厂、工人微薄到无法糊口的工资说起,讲到街头看到的退伍伤残老兵乞讨而无人问津的惨状,讲到乡村的凋敝和农民的困苦。
让诺的话语起初还有些组织,但随着对法国情况描述的的深入,那份源自切肤之痛的愤慨喷涌而出。
“……主席同志,您无法想象!”
让诺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些资本家和高官们,在巴黎的沙龙里高喊着‘为了法兰西的荣耀’,而制造了这‘荣耀’的工人和农民,他们的孩子在挨饿,他们的妻子在为了黑面包的价格而发愁!
我的儿子……让路易,就是死于肺炎,因为我们买不起足够的食物和药品!这不是个例,在法国,成千上万个家庭正在经历同样甚至更悲惨的事情!”
韦格纳静静地听着,他的眼神愈发深沉,偶尔沉重地点点头。他拿起桌上的烟盒,递给让诺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烟雾缓缓升腾。
等到让诺的倾诉稍作停歇,韦格纳才缓缓开口:
“让诺同志,你带来的不是抱怨,是控诉,是法兰西无产阶级用血泪写成的檄文。你刚才描绘的,不仅仅是一幅苦难图,更是一幅清晰的阶级压迫图景。”
韦格纳吸了口烟,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遥远的法国。
“法国的资产阶级,”
韦格纳继续道,语气中的分析性极强,
“他们现在同样是坐在火山口上,只是他们试图用华丽的外表来掩饰国内的水深火热。他们没能像预期那样从我们德国身上吸到足够的血。
而他们转向广袤殖民地的贪婪欲望,也因为距离遥远、当地人民的反抗日益激烈,以及运输和统治成本的飙升,效果远不如预期。”
韦格纳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分析层层深入:
“更重要的是,他们寄予厚望的美国,也因其国内孤立主义的抬头和经济自身的麻烦,并未如潮水般涌来支援他们摇摇欲坠的财政。外部输血不畅,内部又因战争而千疮百孔,这个庞大的资本躯体感到了缺氧和疼痛。”
韦格纳看向让诺继续说道:
“那么,为了维持他们穷奢极欲的生活,为了填补庞大军费开支和国债留下的窟窿,为了维持那个已经出现裂痕的‘繁荣’假象,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直接、最残酷的选择——那就是更加疯狂地压榨他们本国的人民,吸食自己肌体的血肉!”
“于是,我们看到,”
韦格纳冰冷的讽刺道,
“工厂主们延长工时,削减工资;地主们提高地租;政府则巧立名目,增加各种苛捐杂税。这一切,都披着‘国家复兴’、‘共克时艰’的虚伪外衣。他们试图用狭隘的民族主义煽动情绪,企图将无产阶级对剥削日益增长的仇恨,转移到德国的身上,转移到任何他们可以找到的外部替罪羊身上。
这是他们惯用的,也是最后的手段!”
“但这是饮鸩止渴!”
韦格纳的声音提高了,
“对内压迫越深,反抗的怒火就积聚得越快、越旺!你们在法国感受到的那种压抑不住的愤慨,正是这座火山内部熔岩奔涌的轰鸣!”
韦格纳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
“但是,压力正在积聚。前线的士兵回来了,带回来的不是荣耀,而是残疾、创伤和对欺骗的愤怒。工厂主为了利润,不断加紧剥削。农民在沉重的税负下破产。这一切,都说明法国社会的裂痕正在加深。”
他看向让诺,目光灼灼:“而你们法国共产党的同志们现在的任务,不是急于去点燃那座火山——时机还未完全成熟。
你们的任务,是要把工人阶级的经济斗争,引导到政治斗争的高度上去!要戳穿资产阶级‘爱国主义’的谎言,告诉法国的工人们,他们的敌人不是德国的无产阶级兄弟,而是本国那些榨干他们血汗的老板和为他们服务的政府!”
让诺聚精会神地听着,韦格纳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将他心中许多模糊的感受和零散的认识串联了起来。
让诺忍不住补充道:
“您说得太对了,主席同志!我们在圣但尼和其他地方组织罢工和抗议时,就发现很多工人最初只是要求增加工资,但当我们把他们的苦难与资本家的利润、与政府的政策联系起来后,他们的眼睛里的怒火就完全不同了!
还有那些退伍兵,他们起初可能还受政府宣传的影响,但当他们发现自己被抛弃、生活无着时,他们对当局的怨恨是最深的!”
“这就是工作的方向!”
韦格纳肯定道,
“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失业工人、破产农民、被欺骗的退伍军人、还有对现状不满的城市小资产阶级。要利用一切合法的、地下的渠道进行宣传和组织。
就像我们常说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韦格纳顿了顿,声音里充满期望:
“杜邦同志,德国革命的成功,离不开国际无产阶级的支持。
同样,法国革命的爆发,也必将极大地改变欧洲的力量对比,为我们打破封锁、巩固政权创造最有利的条件。这是一盘大棋。你们在法国的工作,就是这盘棋上至关重要的一步。
德国政府愿意,也一定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经验、策略,乃至必要的物质支持。”
让诺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热。韦格纳的话语,不仅是对他们工作的肯定,更是为法国革命指明了战略方向。
他站起身,无比郑重地说:
“韦格纳主席,请您和德国的同志们放心!我们法国无产阶级,绝不会永远沉默!我们会把柏林的声音,把革命的真理,带回法国,带回塞纳河畔!我们一定会让那压抑已久的火山,在最关键的时刻,喷发出改天换地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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