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章 李斯的阳谋

咸阳城最近有些不对劲。

秋风萧瑟，卷起街角的落叶，也卷起了一股股令人不安的流言。

起初只是在市井酒肆间窃窃私语，如同水面泛起的几圈涟漪，但很快这涟漪便扩散开来，变成了汹涌的暗潮。

“听说了吗？上郡的蒙恬将军，手里那三十万大军……”茶馆里，压低的声音神秘兮兮。

“何止三十万！听说还在偷偷招兵买马，粮草堆积如山！”邻桌的人立刻凑过来，添油加醋。

“嘶……这是要干什么？难道……”

“嘘！小声点！据说啊，是和京城的某位公子暗中勾结，图谋不轨呢！”

“某位公子？哪位公子？”

“这谁敢说？反正啊，咱们大秦怕是要出大事了！”

类似的对话，在咸阳城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版本越传越离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蒙恬，这位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北地统帅，与“某位公子”密谋造反？

这消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一时间咸阳城内人心惶惶，物价都隐隐有些波动。

不少官员私下里议论纷纷，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长公子扶苏的府邸。

毕竟扶苏与蒙恬关系亲厚，天下皆知。

这“某位公子”，除了他还能有谁？

长公子府内，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扶苏听着外面传回来的风言风语，脸色苍白，坐立不安。

他知道自己与蒙恬私交甚笃，但这“密谋造反”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流言猛于虎，三人成虎，他百口莫辩。

“殿下不必忧心，”冯去疾在一旁劝慰道，“此等无稽之谈，陛下圣明，定然不会轻信。想必是一些宵小之辈，嫉妒殿下与蒙将军，故意搬弄是非。”

冯劫也附和道：“不错。待风头过去，自然烟消云散。”

话虽如此，但扶苏心中的阴霾却并未散去。

他总觉得这股风来得蹊跷，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监国府，书房。

将闾听着章邯的汇报，面色平静，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如今城中流言四起，矛头几乎都指向了长公子扶苏。不少人都认为这是有人想借此打击长公子，削弱蒙恬将军在北方的兵权。”章邯汇报完，看着将闾，“殿下，此事……”

“李斯。”将闾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章邯一愣：“殿下的意思是，这些谣言是李斯散布的？可他为何要针对扶苏殿下？他如今自身难保……”

“他不是针对扶苏。”将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他是冲着我来的。”

章邯瞬间明白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好一招阳谋！

所有人都以为目标是扶苏，毕竟扶苏与蒙恬关系密切。

一旦扶苏因此事受牵连，甚至被废黜，那么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自然是将闾这位监国公子，另一位储君人选。

如此一来，无论将闾是否真的参与，他都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散布谣言，构陷兄长，意图染指兵权，独揽大权……这顶帽子扣下来，足以让嬴政对他产生深深的猜忌。

更毒的是，这谣言还能离间他们父子兄弟三人。

嬴政生性多疑，扶苏本就处境微妙，自己这个变数更是时刻被审视。

这盆脏水泼下来，无论真假，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老狗倒是学聪明了，知道玩这种借刀杀人的把戏。”将闾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砸了不少钱吧？看这架势，是把他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章邯有些担忧：“殿下，那我们……”

“静观其变。”将闾摆了摆手，“让他闹，闹得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他这出戏打算怎么收场。”

他早就料到李斯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看似愚蠢，实则刁钻毒辣的方式。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出招，他接着便是。

流言蜚语如同滚雪球般，在咸阳城内愈演愈烈。

短短几日，已是满城风雨。

蒙恬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说法，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终于，这股汹涌的暗流冲进了朝堂。

这日早朝，麒麟殿内气氛格外压抑。

文武百官垂首肃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嬴政高坐龙椅之上，面沉似水，看不出情绪。

几位御史率先出列，奏报了近日咸阳城内的流言，以及由此引发的民心不安，恳请陛下彻查，以正视听。

话音刚落，几名官员立刻站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干瘦的中年官员，正是李斯昔日的门生故吏之一，名唤赵甲。

“陛下！”赵甲声音尖利，目光如刀般射向站在前列的将闾，“臣等以为，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散布此等恶毒谣言，动摇国本，其心可诛！而据臣等查证，此事……与监国公子将闾，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将闾身上，震惊、疑惑、难以置信。

将闾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

来了。

赵甲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大声道：“臣等并非凭空污蔑！臣等……有人证！”

他猛地一挥手，几名内侍押着三四个穿着监国府下人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那几人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眼神躲闪，不敢抬头。

“陛下！”赵甲指着那几个下人，声音亢奋，“这几人皆是监国府的仆役。他们可以作证，是监国公子将闾暗中授意他们，四处散播关于蒙恬将军和长公子的谣言！”

“为何要如此做？”赵甲自问自答，声音愈发激昂，“其目的昭然若揭！便是要借此构陷长公子，逼迫陛下收回蒙恬将军的兵权，最终达到其清除异己，独揽大权的狼子野心！”

他转向将闾，厉声质问道：“监国殿下，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或怀疑，或审视，或幸灾乐祸，都集中在了将闾身上。

冯去疾和冯劫父子二人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将闾。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扶苏站在一旁，更是手足无措，看着将闾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困惑，或许还有恐惧。

将闾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赵甲，也没有看那些瑟瑟发抖的下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龙椅之上。

嬴政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鹰隼般锐利，紧紧地锁在将闾的脸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审视。

一个平静如水，深不见底。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将闾的肩头。

李斯的阳谋，终于在此刻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人证？还是自己府中的下人？

这一击，不可谓不狠，不可谓不毒。

整个朝堂，都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等待着这位权势日盛的监国公子，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几乎是致命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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