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章 世界上最昂贵的护卫

太尉府。

往日里杀气腾腾，挂满了兵器堪舆的太尉府，今天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古怪气氛。

尉缭黑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坐的不是帅位，是针毡。他面前，站着一名从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悍将，熊腰虎背，脸上带着一道骇人的刀疤，眼神里却充满了面对新兵营教官时的那种迷茫。

“听明白了吗？”尉缭努力压着火气，用这辈子最别扭的语气，解释着一项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任命，“你们三千人，从今天起，就不叫‘黄金火骑兵’了，叫‘大秦皇家安保’！你们的任务，不是去砍人，是去收钱！”

刀疤脸将军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太尉，末将……末将不明白。我们上了那些大肚子的商船，做什么？给他们划船吗？”

“划你个头的船！”尉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直跳，“你们的任务，就是穿着咱们大秦最新、最亮、最贵的盔甲，拿着最锋利的刀，站在船头！听懂了吗？就是站着！”

他看着对方依旧不开窍的蠢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吼道：“你们要让那些不开眼的海盗，在三里地外，一看到你们的盔甲反光，就吓得尿裤子，自己调头滚蛋！你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战斗，不会发生！这叫‘威慑’！我们按船、按天、按你站得直不直，收钱！收‘秦元’！”

那将军似乎有点明白了，但又更糊涂了：“所以……我们是收钱的……仪仗队？”

“滚！”尉缭抄起一个卷宗就扔了过去，“是世界上最贵的保安！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去挑人！记住！挑那些长得最凶、最高、最能唬人的！要是敢给老子丢了‘大秦皇家安保’的牌子，老子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将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蒙毅在一旁，慢悠悠地品着茶，直到人走了，才放下茶碗，轻声笑道：“太尉这‘保安队长’，当得是越来越有心得了。”

“你给老子闭嘴！”尉缭一屁股坐回去，端起酒碗就灌了一大口，脸上满是悲愤，“我尉缭戎马一生，到老了，居然沦落到去当一个……一个镖局的总瓢把子！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蒙毅笑了笑：“太尉，您再想想。以前，我们求爷爷告奶奶，节衣缩食，才能养活一支大军。现在，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排着队把金子送到我们府上，求着我们的士兵，去保护他们的家当。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威风的差事吗？”

尉缭愣住了，他咂摸了一下蒙毅的话，脸上的悲愤，渐渐变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古怪神情。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右丞相府。

冯去疾已经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他手里拿着一张刚刚印好的“拾圆灯塔秦元”，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脸上是欣赏传世名画时的那种痴迷。

那张精美的纸钞上，法罗斯灯塔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能照亮整个书房。

冯劫从外面走进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咸阳城西边，贫民窟里特有的，混杂着酸臭和绝望的味道。

“父亲。”他开口，声音沙哑。

“回来了？”冯去疾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秦元”放进一个檀木盒子里，心情极好，“去哪了？是不是又去体察民情了？看到没有，现在咸阳的百姓，人人都能吃上肉，家家都有余粮，这，就是为父的‘新政’之功！”

冯劫看着父亲那张因亢奋而涨红的脸，只觉得一阵阵的心寒。“父亲，孩儿今天在西市，见到了一个人。”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他穿着破烂的丝绸，想用一把镶着绿松石的银质弯刀，去换几个铜板买饼。我认得他，他是去年，还派使者来向我们进贡过的，一个匈奴部落的王。”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冯去疾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的怜悯。“劫儿，为父跟你说过，任何伟大的变革，都必然伴随着阵痛。旧的秩序被碾碎，才能诞生新的秩序。”

“那不过是一个被淘汰的，无能的部落首领。”老丞相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他没能跟上我们制定的规则，所以他被市场抛弃了。这不怪我们，只怪他自己。为了大秦万万子民的福祉，牺牲掉一些草原上的‘旧贵族’，这笔账，为父觉得，很划算。”

冯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他父亲的算盘上，人命，从来不是单位，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抹掉的，冰冷的数字。

亚历—山大港，深夜。

一艘来自希腊的商船，在狂风和暴雨中，像一片无助的叶子。船主，一个叫米诺斯的富商，正抱着船舵，绝望地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海岸线。

法罗斯灯塔，没有亮。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葬身鱼腹的时候，一艘小巧而迅捷的秦人巡逻船，像幽灵一样，靠了过来。船头，站着的是李善，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风雨中，身形依旧挺拔，脸上的笑容，比灯塔还要亮。

“尊贵的朋友，需要帮助吗？”李善用流利的希腊语高声喊道。

“神啊！快！让灯塔亮起来！”米诺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愿意献上我所有的葡萄酒！”

“恐怕不行。”李善摇了摇头，笑容可掬，“根据亚历山大港的最新港务规定，‘灯塔照明服务’，是一项需要付费的，增值业务。费用是……一百‘秦元’。”

“什么？”米诺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你们把光拿来卖？”

李善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安全，从来都不是免费的，我的朋友。当然，您也可以用黄金支付，不过，今天的汇率，对您可能不太友好。”

米诺斯看着越来越近的礁石，又看了看李善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笑容，是如此可怕的东西。他咒骂着，咆哮着，最终，还是让仆人，将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币，递了过去。

李善身后的秦人卫士，用一杆特制的秤，精准地称量后，点了点头。

李善对着身后的巡逻船，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道通天的光柱，撕裂了雨幕，精准地照亮了前方那条唯一安全的航道。

米诺斯瘫坐在甲板上，浑身都被冷汗和雨水湿透了。他看着那道如同神迹的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东方人，是魔鬼。

麒麟殿。

嬴将闾放下了手中的三份报告。一份是尉缭的抱怨信，一份是冯去疾的“新秦元推行纲要”，还有一份，是李善关于“灯塔业务”的第一笔收入明细。

一切，都在他的账本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姚。”

“臣在。”

“冒顿单于，还没有死心吗？”

“回陛下，他还在草原深处，试图召集那些破产的部落，但响应者，寥寥无几。根据‘罗网’的消息，他最近……在学着养猪。”

嬴将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比冬日的寒风，更让人心冷。“很好。一个懂得转型的对手，才不会让游戏，变得太无聊。”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他的目光，越过了草原，越过了地中海，投向了更遥远，更炎热的南方。

“传旨冯去疾，让他派人去研究一下，南边那些大食人的香料，还有身毒国的珍珠，大概值多少‘秦元’。”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了尉缭的“皇家安保”上。

“再告诉尉缭，他的保安，业务范围，可以再扩大一些。”

年轻帝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轻轻回响。

“朕的账本上，还缺一栏。”

“叫‘风险溢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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