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还有一事相求
“允儿姑娘，让你家侯爷破费了。”
盛老太太放下礼单，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疏离。
“这些礼物太过贵重，我们盛家不过是寻常人家，受不起这般大礼。”
允儿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老太太您误会了。”
“我家侯爷常年征战，府里库房堆着的，多是些刀枪剑戟和战利品。”
“这些东西，侯爷说留着也是蒙尘，不如送给用得上的人。”
“这些药材补品，给老太太您养身子正合适。那些珠宝首饰，也正好配我们未来的主母。”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礼物的来由，又捧了盛家，还顺带点明了明兰未来主母的身份。
她说着，又从身后婆子捧着的一个托盘里，亲自取出一个紫檀木的锦盒。
“这两件白狐裘，是侯爷上次在北境缴获的，整张狐皮，没有一丝杂色，是特意嘱咐了要孝敬您和六姑娘的。”
允儿打开锦盒，两件光芒璀璨，洁白如雪的狐裘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那皮毛在光下流转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上好的丝绸。
饶是见多识广的盛老太太，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
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她缓缓开口。
“姑娘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狐裘，我们不能收。”
“《礼记》有云，锦衣狐裘，乃诸侯之服。”
“我们盛家门楣低，六丫头福薄，当不起这样的贵重之物。”
盛老太太的话音一落，寿安堂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那两件洁白无瑕的狐裘，此刻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
允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迅速恢复了镇定。
她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姿态恭敬，额头却微微沁出了细汗。
“老太太息怒。”
“是奴婢的不是，没有将侯爷的话说清楚。”
盛老太太看着她，面色依旧严肃，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明兰坐在一旁，心里也跟着提了起来。
祖母引经据典，将这礼物上升到了“礼制”的高度，这已不是收与不收的问题，而是盛家懂不懂规矩，守不守本分的问题。
一个处理不好，传出去便是盛家不知礼数，贪图富贵。
这丫鬟要如何化解？
只听允儿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老太太，《礼记》所言，奴婢也略知一二。”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圣上登基，励精图治，早就不拘泥于前朝那些繁文缛节了。”
“侯爷在北境立下战功，圣上赏赐颇丰，其中不乏一些御用之物。”
“侯爷说，圣恩浩荡，他身为臣子，不敢独享，理应与家人同乐。”
这话就说得极有水平了。
她先是抬出当今圣上，说明时代变了，规矩也活了。
接着，又点出这狐裘可能是“御赐之物”，将这礼物的来源拔高到了皇恩的层次。
最后一句“与家人同乐”，更是直接将盛家划归到了“家人”的范畴，亲近之意，不言而喻。
盛老太太何等精明，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机锋。
这丫头，是在用圣上和侯爷双重施压，却又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允儿见老太太神色有所松动，连忙又道。
“老太太，这狐裘是侯爷的一片孝心。您若是不收，侯爷定会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您不快了。”
“奴婢回去，也没法向侯爷交代。侯爷军令如山，奴婢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只怕……”
她说到这里，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后面的话不必说，众人也都能猜到。
一个办事不力的丫鬟，在一个军功侯爷手下，会有什么下场？
盛老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丫头，软硬兼施，步步为营，实在是个人物。
宁国府有这样的丫鬟，日后明兰嫁过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眼下，她若再坚持不受，就显得盛家太不近人情，也太不给未来孙女婿面子了。
“罢了，你起来吧。”
盛老太太终于松了口。
她对着房嬷嬷递了个眼色。
房嬷嬷心领神会，上前将允儿扶了起来。
“多谢老太太。”
允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却依旧恭敬地垂手站着。
盛老太太缓缓道：“东西我们收下了。你回去告诉你们侯爷，就说我们谢过他的心意。”
允儿连忙躬身：“奴婢不敢当。侯爷说了，孝敬您和六姑娘是应该的。”
她顿了顿，并没有立刻告辞，反而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盛老太太看在眼里，问道：“还有事？”
允儿点点头，再次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开口。
“老太太，奴婢今日前来，除了奉上中秋贺礼，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哦？”
盛老太太眉毛一挑，示意她说下去。
明兰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侯府的首席大丫鬟，会有什么事要求到盛家来。
允儿深吸一口气，将宁国府如今的困境娓娓道来。
“老太太明鉴，我们府里的情况，想必您也略有耳闻。”
“珍大爷被流放，珍大奶奶……前些日子也搬去了城郊的别院清修，说是要为珍大爷祈福。”
“如今府里，只剩下侯爷和年幼的惜春姑娘。”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其中的信息量却不小。
珍大奶奶这一走，宁国府的内宅便彻底没了主事的正经主子。
“惜春姑娘年纪尚幼，性子又清冷，不喜俗务。”
“侯爷一个大男人，常年在军营，更是不懂这些后宅的阴私手段和人情往来。”
“奴婢虽是侯爷的贴身丫鬟，可毕竟身份卑微，许多事情，名不正言不顺，实在难以处置。”
允儿的脸上满是愁容，语气也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如今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各房的管事妈妈们阳奉阴违，采买上虚报浮夸，下人们拉帮结派，简直一团乱麻。”
“奴婢斗胆处置了两个，可他们反倒说奴婢一个丫鬟，仗着侯爷的宠信，想越俎代庖，当半个主子。”
“这话传到侯爷耳朵里，虽侯爷没说什么，可奴婢……”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都红了。
明兰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难题。
一个大家族的管家之权，何其重要。
允儿一个丫鬟，没有名分，底下的人谁会真心服她？
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背后的非议和暗箭只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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