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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仇,终于得报


待他夫妻两个走了,我这才去内殿换了日常的衣裳,坐在窗前暗暗核算接下来的行事。柳少君那里是指望不上了,而织娘分量又不够,看来,只有我出面去诱白珂出营了。还有那百年老獾,还要提前安排好才行,绝不能走漏了风声,叫那白珂有了防备。

就这般寻思了大半夜,直到天快明时我才睡下,不想才一闭眼,就又见着了司命那厮。

我颇有些无奈,问他道:“你怎么又来了?不都说好不再来劝我了么?”

司命那厮就往床前地板上一坐,抬头苦哈哈地看我,道:“那北海龙王又去找我了。这事眼瞅着就要乱套,你说我能怎么办?”

“为着那龙啸北的事情?”我问。

司命点头,“人家好好一个开国君主,眼瞅着就要被你折腾没了,怎肯罢休?”

“就是不罢休又能怎样?”我反问他,“你们也是瞎子吃柿子——专拣那软的捏。你们去找奎木狼啊,若不是他突然冒出来,那龙大元帅又怎么会兵败北疆?我给你指条道,你领着那北海龙王去玉帝那里告御状去吧。奎木狼可是私自下界,这回又是干涉人间运道,可比上次抢个公主的罪过大多了。这一告就准,罚他给老君烧半年火都是轻的!”

司命那厮却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眼下这事全靠捂着呢,一旦揭开了,谁也讨不得好去。”

我一时不解,奇道:“此话怎讲?”

司命苦着脸说道:“奎木狼虽是私自下界,可北海龙王那里也不干净,走了无数后门,弄了许多手段,把人正主都挤掉了,这才把儿子送来此处。这官司一打起来就是两败俱伤,谁都落不得好。那奎木狼也是个狡猾的,就是看透了这些,才敢如此肆意行事。”

我听出几分端倪,不由冷笑着问道:“不只是他们两个,真闹起来,星君你这里怕是也要吃些挂落吧?”

司命那厮面上露出几分尴尬,干笑两声,“我吃些挂落不要紧,我是为你着急。你想啊,你这般逆天而行,必然要得罪北海龙王敖顺的,那四海龙王可是一家,得罪一个北海,另外三个也便都得罪了。”

这厮是个话匣子,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他又往前凑了凑,低声道:“那一大家子可不是好惹的,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往远处说,知道托塔天王李靖的小儿子吧?那哪吒就挨过他们坑,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再往近处说,孙悟空还记得吧?当初他跟东海龙王做邻居,去东海寻兵器,那金箍棒明明是敖广送的,可转过身去,敖广这厮就把孙猴子告上了天庭,诬人家抢了他家镇海之宝!”

“还有这等事?”我奇道。

“有有有!若不是这一出,还引不出后面那许多的事呢!我和你说,苏合丫头,那家子人你惹不得。莫说你现在只是个凡人,纵是天女苏合,有王母与你撑腰,也不见得能受住他们算计!”司命那厮苦口婆心,又问我道,“为了个宝象国,为了这些个凡夫俗子,划算么?”

在他们这些神仙看来,自然是不划算的。可惜我此刻不是什么神仙,只是这宝象国的三公主,自然不能看着家国消亡,亲人罹难,百姓受苦。

我向他咧嘴笑笑,应道:“划算!”

司命那厮噎了一噎,一口气憋在胸口,瞅着差点没仰倒过去。他又看我半晌,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叹道:“我是真服了你,你就等着撞南墙吧,我再也不管你了!”说完,甩了甩袖子,便往外走。

我忙叫了他一声,又笑道:“多谢星君前来报信,这份情我记下了,待日后回了天庭,再好好谢你。”

司命那厮脚下踉跄了一下,又回过身来看我,用手指点了我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最后只连叹了三声,道:“罢了,罢了!”

我笑着向他挥手,“快走,快走,我这里还能再睡一会儿。”

他又跺跺脚,这才转身走了。

我重又躺下身去,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再一睁眼,外面天色已是大亮。我脑子还有些昏沉,强撑着起了床,刚刚收拾利索,织娘就来了,说柳少君已是出宫,前去义安公主府监视海棠去了。

这个柳少君,脚都伤成那样了,竟还这么勤快,倒是难得!

我想了想,把织娘叫到近前,低声道:“昨日情形你也见了,少君明显还顾及与白珂的兄弟情分,虽应了咱们,待见了白珂怕是也要手软。不如趁着他不在,咱们偷偷出城,用计杀了那白珂。”

织娘与红袖他们最是交好,是恨死了白珂与海棠的,闻言重重点头,应道:“奴婢听公主吩咐!”

我便交代她道:“你先去营中,寻萧山问一问白珂现状,他们同在一军,许是知道一些。我另派人去城外别院看那百年老獾,待明日一早,少君再去公主府后,我们便动手!”

织娘应下出宫,不到中午,便从萧山那里回来了,也捎来了白珂的消息。

“那白珂之前曾做大军先锋,在北疆打过几场胜仗,很得龙大元帅欣赏,后来大军败退,他便也一同退了回来,眼下正待在龙大将军帐下。因着朝中正与叛军和谈,大军平日并无什么要紧事务,白珂便也赋闲了下来。”

赋闲最好,这样才方便把他骗出营外。

翌日一早,待柳少君那里又去了海棠的公主府,我便带着织娘也随后换了装束,偷偷出了宫城。城外别院那里提前就打好了招呼,等我们到时,百年老獾已经装上了车,只不想在车边等着的,却是做了普通武士打扮的萧山。

我看萧山两眼,颇有些无奈,道:“萧将军不该再掺和此事。”

“此事太过凶险,臣既知道了,不能不来。”萧山笑了笑,又道,“再说这獾是臣从山里捉来的,其性情习性臣最是了解,有臣跟着也更稳妥些。”

他话说到此处,我也不好再赶他回去,只得客气道:“那就有劳萧将军了。”

萧山又笑笑,没说什么。

一行人离了别院,径直往北而去。那大军营地离着京都不远,待翻过两座山头,便已能远远瞧到那连绵不绝的军营。萧山勒停了马,指着山脚下那间茶水棚子,问我道:“就在此处行事?”

“就在此处。”我答。

此处是我之前便看好的地方,距军营不过七八里路程,虽在路边,却因战事行人稀少,作为诱杀白珂的地点,最是合适不过。

萧山四下里看了一看,又抬手指向茶水棚后面的山林,“可以先把马车藏在那里,以免白珂发现了百年老獾,有所防备。”

这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我不禁笑了笑,道:“不错,那边树密林深,正好安排伏兵。萧将军就带着那獾藏在那里吧,我们以烟火为号,待我这边事成,萧将军就带老獾过来,杀那白珂。”

萧山看了看我,却是说道:“臣还是跟在公主身边更为妥当一些。”

我笑着摇头,“不用,我这里只需斗智,用不着武力,有你在侧反倒不便行事。”

织娘从一旁过来,道:“萧将军请放心吧,奴婢会一直跟在公主身边。”

萧山想了想,仍似有些不放心,又问我道:“如何诱那白珂出营,又如何将其灌醉,公主可是都有谋划?”

“放心,都算计好了。”我笑了笑,又宽慰他道:“白珂眼下对我没有杀心,大不了,我放他归营,不会与他正面冲突的。”

萧山这才点了点头,应道:“那好,臣就等公主信号。”

当下,他带着人赶了马车往山林中藏去,而我与织娘则策马直奔那茶棚而去。因着近来叛军压境,战局紧张,那茶棚已是没什么人光顾,只一个白发老汉守在那里,瞧着我们上前,忙就出来招呼道:“两位可是要饮茶?”

我摆手,又掏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那老汉,道:“我们想借贵处一用,会一会旧友,这银子便是酬金,还请老伯暂时避开。”

那老汉一时有些糊涂,低头看了看那银锭,又抬头看我,“借小老儿这铺子会友?”

织娘那里已是将马上驮的酒坛搬了下来,寻了张干净些的桌子放下,回身与那老汉说道:“不错,就是借你这地方用一用,不喝你的茶水,也不用你伺候,你先走吧,待明日再来卖茶。”

老汉那里还有些迟疑,“明日再来,那我这些东西……”

“少不了你的!”织娘口舌利索,又道,“再说这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就是全弄坏了,我们给你的银子也足够赔的了。”

我又取了一锭银子给那老汉,解释道:“我那旧友不喜见人,瞧见有外人在场,会恼怒的,所以还请老伯暂避。”

那老汉这才听明白了,忙就把银子揣进怀里,连声道:“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像是生怕我反悔一般,连茶棚子都顾不上收拾,紧着就走了。

织娘那边已经把几坛子酒按照次序摆好,瞧那老汉走得远了,这才与我说道:“公主把信交给奴婢吧,奴婢去给那白珂送过去。”

我将提前写好的书信从怀中掏出递给织娘,又交代她道:“你送到了信就赶紧离开,也无须再回来这里。尽量不要与那白珂打照面,以免他认出了你,心生戒备。”

织娘愣了一愣,迟疑道:“公主只一个人在这里?”

“我一个人就可以。”我回道。

万一事败,死我一个也就算了,无须再添上任何人,不论是织娘还是萧山。

织娘忙叫道:“那怎么行?实在太危险了!”

我反问她:“若白珂真对我起了杀心,纵是你在我身边,便能拦得住他么?”

织娘辩道:“奴婢虽不是他敌手,可哪怕只拦个一时片刻,也能等萧将军赶来!”

“萧山来了又能如何?他就敌得过那白珂了?若他能打得过白珂,我们何必还费这般力气,叫他直接去军营刺杀白珂也就够了。”

织娘被我驳得无话,“这,这……”

我笑了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问她道:“你可还认得此物?”

织娘看了一眼,立刻大喜,“这是大王给公主的那个荷包!”

没错,这就是奎木狼给我的那个荷包,其上附了法力,与奎木狼自身的强弱息息相关。自上次从碗子山回来之后,我便将它扔进了柜底,直到昨天才又重新把它刨了出来,带在了身上。

有这个东西保护,白珂就会心存忌惮,哪怕有心杀我,也要费些力气。

织娘那里小心看我,小声道:“原来公主还带了这个宝物,奴婢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我笑问,“以为我已与奎木狼决裂,就再不会用他的东西,借他的威风?有志气自然是好的,可有时候,能屈能伸才是真的大丈夫。织娘,你放心,我没那么僵直死板。”

织娘那里还有疑虑,“白珂法术高强,非一般小妖能比,若这荷包护不住公主怎么办?”

我只得又哄她道:“你只知这荷包是个法宝,有护身之效。你可知它还有另外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织娘问道。

说瞎话,我向来是不惧的,几乎不用思量,张口便可得来。“它还能做通讯之用。只要我的血沾上这荷包,奎木狼就会立刻知道我有危险。他眼下就在叛军营中,离此地也没多远,得知我有危险,必会赶来相救。”

织娘闻言大喜,“真的?”

“真的。”我点头,又道,“我事事已安排妥当,你无须再担心,赶紧去送信吧。”

织娘这才放心,上马去那军营给白珂送信。

我便独自坐在那茶铺之中,等着白珂的到来。

时值仲夏,天气已是有些炎热,幸亏这茶棚位于山道风口,又有树木遮阴,山风阵阵袭来,吹散了不少热意。我想,白珂见到信后,应是会来的,那信上我表明了身份,并说清邀他见面是为海棠。

事关海棠,他一定是会来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大一会儿,便远远瞧到有人从军营那边策马飞驰而来,由远及近,不过眨眼工夫就到了近前。那人一身行伍打扮,纵马直到茶棚之外才停下,下马后径直往里而来,正是白珂。

他抬眼看我,目中带有疑色,向着我拱手行礼,问候道:“公主安好。”

我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白将军请坐吧。”

白珂却没坐下,仍站在那里,问我道:“不知公主唤白珂前来有何事吩咐?”

“的确有事,这才寻白将军。”我笑笑,抬脸看他,又道,“白将军然来了,不如就坐下说吧。”

白珂迟疑了一下,这才在我对面坐下,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我没说话,先倒了碗水酒,给他推上前去,“天气炎热,白将军远来辛苦,先饮碗水酒解解渴吧。”

白珂低头看了看那酒,却没动作。

我又笑笑,将那碗水酒端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公主——”白珂忙叫道。

我抬手止住他下面的话,待缓过了那口气,这才又从旁侧另外取了新碗过来,重又倒了酒水给他,笑道:“只是解渴之物,白将军这回可能放心了?”

白珂面露尴尬之色,忙端起那酒来喝了下去,讪讪道:“谢公主。”

我摇头笑笑,又给他满上了一碗,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冒昧邀白将军出来,是为海棠之事。”

白珂动作稍顿,僵了一僵之后,方轻声说道:“自我随军出了京城,就再未与她联系过。”

这么说来,竟这么久都没联系?难不成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颇有些意外,却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借着饮酒低下头来,略一思量后,这才又抬头看白珂,道:“海棠有孕之事,白将军可已知道?”

白珂一时愣住,“有孕?”

看他这反应,那就是不知道了。

我心里略略有数,不急不忙地给他添上了酒,这才又继续说道:“就前些日子,海棠说自己身怀有孕,乃是神将梦中送子,为保宝象国江山而来。”

白珂仍似有些反应不过来,表情呆滞,怔怔道:“神将梦中送子?”

“不错,神将梦中送子,吞朱果而孕。”我笑笑,举起酒碗来示意白珂同饮,眼瞅着他喝净之后,方又说道,“对于此事,朝中议论颇多,毕竟事情罕见,非常人所能理解。”

白珂闻言,神色一时颇为复杂,瞧我一眼,忙就垂了眼帘。

我又与他倒酒,轻笑道:“按说她怀孕也与我毫无干系,更不必因此前来寻白将军。不过,就在三日前,海棠深夜去到我处,称自己腹中胎儿并非什么神将送子,而是……”

说到此处,我有意停顿了一下,就见白珂明显紧张了起来,抓着酒碗的那手颇为用力,指节已是有些泛白。我笑了一笑,忽地换了话头,道:“喝酒!”

白珂愣怔一下,竟是反应不过来,“嗯?”

“我叫白将军喝酒。”我笑笑,举起自己的酒碗来看了看,低头抿了一口,与他叹道:“酒是好东西,可以解忧。不论是心烦还是气躁,一口下去,便解了大半。”

白珂没有接话,默了一默,将自己碗中水酒一饮而尽,然后主动自觉地把手边的一坛新酒拎了过去,拍开封口给自己满上了。

白珂好酒,一旦喝开了头,必醉无疑。这是柳少君曾经说过的话。

我笑了笑,将原来的那坛水酒往自己怀里拉了拉,用手虚虚抱住,另一只手指向白珂新开的那坛酒,坦然笑道:“那酒可烈,白将军小心喝醉。”

白珂明显在等着我接之前的话茬,已是颇有些不耐,勉强扯了扯嘴角,应道:“无妨。”

“我没得本事,只能用水酒作陪了。”我说完,又向白珂举了酒碗。

白珂并未推辞,干脆利落地将酒饮尽,这才又看向我,犹豫了一下,提醒我道:“公主刚才那话还未说完。”

“那孩子?”我讥诮地笑了一笑,“海棠说那孩子是……奎木狼的。”

白珂愣了一下,竟想也不想地否定道:“不可能!”

我挑眉,诧异地看他。

白珂也似觉得自己失言,忙又解释道:“大王早已上了天庭,位列神位,怎又会私自下凡与她相会?他两个连见面都不可能,又怎么会有孩子?海棠那般说,定是故意去气公主的。”

他反应很是有些不对,我看他一眼,试探着说道:“去年九月,奎木狼夜宿银安殿,海棠曾去寻他……”

白珂不等我说完便打断了我的话,“那夜海棠并未与大王发生什么!当时是我送海棠进去,她虽在殿内停留时间不短,却是面带怒色而出,显然两人未能谈到一处。”

竟然还有这事?

我不由暗暗奇怪,奎木狼自己都承认当时动了旁的心思,海棠又是那般言之凿凿,为何偏白珂会有这般说辞?难不成当时奎木狼醉得太过厉害,竟没能与那海棠成就好事,这才惹得海棠不悦而走?

若真是这般,那海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一时间,我心中已是转过无数想法,可很快便又被一个念头压了下去。我来此处,不是为了搞清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而是来杀这白珂,为红袖与一撮毛两个报仇!那夜海棠与奎木狼到底做没做成好事,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些与我有何干系?

我看向白珂,忽然问道:“你可知那领着北疆叛军大败我军的将领是谁?”

白珂一时被我问住,“是谁?”

“就是那本应上了天庭,位列神位的奎宿,奎木狼。”我答道,“他早已私自下凡,曾去皇宫寻过我,也与海棠见过面。”

白珂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我道:“真的?”

我嘲弄地笑了笑,反问他道:“若不是真的,难不成是我闲着没事做,特意过来哄你么?”

白珂缓缓低下头去,默然饮酒。

我心中暗暗算了一下时间,弃了之前备好的谎话,临时发挥道:“正月里,奎木狼曾下凡前来寻我,我因他之前醉宿银安殿与海棠有私,又误了碗子山那许多的性命,赌气不肯理他,还将他赶出了门去。本来以为他是回了天庭,不想他却是去了义安公主府,在那里留宿了一夜。白将军若不相信,回头去寻海棠问上一问,正月二十一晚上,她与谁在一起。”

白珂不说话,只那酒喝得更勤快了些,不过一会儿工夫,他突然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笑,问我道:“公主特意来军营寻我,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情么?想我白珂不过一介妖物,修炼千年方得一个人形,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摇头,“自然不是。”

“那为了什么?”白珂又问。

这话却是不能立刻答他,否则,这酒还怎么喝下去?我笑笑不语,只又向他举起酒碗来,他又是一饮而尽,我却只装模作样地湿了湿嘴唇,叹息一声,这才说道:“叛军要朝中出公主和亲,你可知道?”

白珂点头,“知道。”

“我和亲已成定局,不论怎样,都是要再嫁奎木狼的。更别说,我与他还生育了两个孩子,有这个牵绊,不论以前多恼多恨,总有一天会忘记。”我慢慢说道,看着白珂的酒坛渐空,又不露痕迹地推了另一坛更烈的酒过去,换下了他手边那坛,“可你也知晓,海棠偏执成狂,此刻又有了孩子,绝不会就此放手。我来寻你,便是想与你商量个解决之法。”

白珂苦笑,“我又能怎样?我守了她十四年,都守不到她回心转意,仅有的一次亲近,还是她喝醉了酒。”

他们竟然有过亲近?我听得竟起了八卦之心,差点想去问上两句,忍了忍,这才咽下了那到了嘴边的话,只又向白珂举了举空酒碗,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白珂喃喃重复了一遍这话,似是更苦闷了几分,一连喝了两碗酒下去。

后面那坛酒比之前的两坛都要烈了许多,才两三碗下肚,白珂脸上已是带出醉态来。他放下酒碗,醉醺醺看我,问道:“你要与我商量什么解决之法?”

“奎木狼并不喜海棠,从前不喜,现在仍是不喜。”我说道。

白珂笑笑,“有眼的人都能看到,只可惜她从来都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死抱着所谓的前世不放,却不肯回头看一看今世之人。”

瞧他这般苦情模样,倒是也有几分可怜,可一想起惨死的红袖与一撮毛来,我那心便又重新冷硬下来,与他说道:“这世上有一法,可以使人失去记忆,莫说前世,就连今世的事也都记不得了。”

白珂闻言精神一振,抬眼看我,“你的意思是……”

“奎木狼便会此法。当初我被摄到碗子山,成亲之日我父王母后曾出席婚礼,可事后却半点不记得此事,便是奎木狼对他两个施了此法。当时你也在谷中,想必应该知道此事。”

白珂点头,应道:“知道。”

我瞅着白珂,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海棠身怀有孕,奎木狼虽然不喜她,但对于子嗣,却不会不要。而我,却是再不想见海棠。留子去母之事,自来便有,但是此事太过阴毒,我不愿为之。因此,我特来问白将军一句,若是海棠产子之后,忘却一切,你可愿带她离开,再不回来?”

白珂几乎想也不想地就答道:“我愿意。”

我笑笑,弃了那酒碗,直接提起那酒坛来,对着白珂说道:“那就以此酒立誓。”

“好!”白珂也忙把自己面前的酒坛拎了起来,“以此酒立誓,我白珂愿带海棠离开,再不回来!”说完,他便仰起头来,将那大半坛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坛奋力往地上摔去,只闻啪的一声,酒坛已是粉身碎骨。

我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才默数到五,白珂那里已是摇摇晃晃地坐倒在凳上,醉死了过去。

果然是一坛烈得不能再烈得好酒!

“白将军?白将军?”我轻声唤他,又伸出手去推了推他,瞧他仍是动也不动,这才站起身来走向棚外,从衣袋里取了一只小巧的烟花出来,打开了机关。尖利的啸声随之响起,片刻之后,萧山与织娘便从后面山林飞掠而来。

织娘空手,先到了我的面前,紧张地问道:“成事了?”

我顾不上搭话,只看向后面赶来的萧山,见他手中提着那只黑布罩着的大铁笼,心中不觉稍定,道:“白珂就在棚内,已是醉倒了。”

萧山点头,不等我吩咐,便提着那铁笼走向茶棚,又沉声说道:“织娘先避开。”

织娘乃是山雀成精,对百年老獾这种东西也是颇为畏惧的,闻言赶紧往后避了避,飞身上了树梢。那铁笼外罩着黑布,看不清里面情形,只见铁笼不停晃动,显然里面的老獾已是嗅到了什么,很是兴奋。

萧山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公主也避一避吧。”

我便也往远处走了走,吩咐道:“放吧。”

萧山这才掀开了那罩布,开了笼门。那老獾如同闪电一般蹿了出去,直扑向茶棚内的白珂。就听得里面忽地传来白珂几声惊呼,夹杂在老獾的咆哮声中,声声刺耳。

纵我早有准备,听到也不觉打了个冷战。

“公主小心!”萧山手持宝剑,挡在我的身前,警惕地望着那茶水棚子。

不想那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从茶棚内踉跄奔出,正是白珂,那老獾紧随其后,一个飞扑落到白珂肩头,张开利嘴一口咬住了他的后颈。白珂又出一声惨叫,反手去打那老獾,却是无济于事,反被那老獾扑倒在地上。

只片刻工夫,白珂已是现了原形,被那老獾摁在地上撕咬。

我看得心惊肉跳,手上紧紧抓住萧山衣角,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就在这时,忽有破空声从后响起,我尚未反应过来,身前萧山却已是猛然转身向我扑来,就见一支羽箭紧擦萧山后背飞过,哪怕他再迟一步,那箭必要穿透我的胸膛。

后面又有羽箭呼啸而至,精准地射中那老獾脖颈,将其死死地钉在了地上。白珂顿时得以挣脱,在地上滚了一滚,恢复了人形,却已满身满脸的血,其形甚是可怖。

远处,就瞧见有几骑从军营方向飞驰而来,当首一人手挽长弓,正是那射箭之人。

事情突然生变,萧山最为迅速,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直往不远处的坐骑处跑。那边织娘也飞身从树上下来,一把扯断坐骑缰绳,牵着马迎上前来,“公主快走!”

萧山双手钳住我的腰,将我一把举到马上,又嘱咐织娘道:“你护送公主回城,这里有我来挡。”

这个时候再相互谦让推辞不过是耽误时间,我反手将织娘拉上马来,急匆匆交代萧山:“不要恋战,尽快走脱。”说完,便拨转了马头欲走,不料还未驰出,就见对面又有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驰来,将本就不宽的道路堵了个严实。

这还走毛走啊!这分明是被人前后截击,包了饺子。

真真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眨眼工夫,那两队人马便都到了跟前,十分默契地合成了一队,将我们三人团团围在中央。之前射箭那人策马越众而出,先扫了一眼那边地上半死不活的白珂,又转头来看我们,冷声道:“萧山,你刺杀同僚,是何居心?”

萧山将我与织娘掩于身后,回那人道:“元帅误会,是白珂先对公主不敬,末将这才不得不出手阻拦。”

元帅?这么说此人竟是那龙啸北了?他怎会知道了消息,竟亲自出营来救白珂?我心生诧异,抬眼暗暗打量那人,许是因为也是转世投胎的缘故,虽说是北海龙王敖顺之子,倒是瞧不出半点水族的特征。

龙啸北也正往我这里看来,问道:“这位就是公主?哪位公主?”

萧山回道:“当朝三公主。”

龙啸北冷冷一笑,“三公主居于深宫,怎会私自到此?你说此女便是三公主,有何凭证?”

萧山神色从容,不卑不亢,道:“元帅与末将送三公主一同回宫,到时自知真假。”

龙啸北却道:“本帅奉君命戍守京畿,无令怎能随意进京?且大军正与叛军对阵,形势瞬息万变,若敌军忽有异动,而我身为元帅却不在营中,出了什么纰漏,谁人负责?”

趁着他两个对峙,我偷偷侧脸,压低声音问身旁的织娘道:“你可会驾云?”

织娘极为紧张,连声音都僵硬了,“奴婢不会驾云,奴婢只会飞。”

我愣了一愣,正诧异会飞和驾云又什么区别呢,就又听得织娘解释道:“得变回原形,变回原形才会飞!”

她是只山雀精,变回原形可不就会飞了么?

我颇为无语,低声交代她道:“一会儿打起来后,你谁也不用管,只往后面山林里跑,待到无人处再变回原形逃走。这姓龙的箭术高超,切莫着了他的道!”

织娘不停摇头,“奴婢不走,奴婢护着公主。”

“回去报信!请王后派兵来救!”我道。

织娘紧张地问我:“要打起来了吗?”

我轻轻点头,只听龙啸北那话里的意思,是既不打算承认我,又不肯放我走,十有八九怕是要对我们下黑手了。

身前,萧山声音已冷了下来,喝问那龙啸北道:“元帅既不肯信末将所言,又不肯同末将回城确认公主身份,意欲何为?难不成也要对公主不敬么?纵是萧某无能,护不得公主周全,却也能拼死回京报信,到时陛下震怒,雷霆之威,怕是元帅也担不起的。”

龙啸北一时不答,只阴沉着脸看着我们,喜怒难辨。

萧山态度又软了几分,道:“事出突然,元帅怀疑末将也是正常。此处距京中不过三十余里,快马加鞭,个把时辰便可来回。元帅自己不便入京,却可派人随公主的侍女入宫面见王后娘娘,到时公主是真是假,自然可知。”

萧山此人倒是有些头脑!

我暗中掐了掐织娘,织娘忙就从后探出身来,叫道:“请元帅派个人跟奴婢回宫面见王后娘娘,以辨公主真假吧!”

那龙啸北虽未说话,可看神色已是有些动摇,不像之前那般强硬。

我刚要松一口气时,却有一辆马车从京城方向疾驰而来,直到近前才猛地停下。车门打开,一名侍女先跳下了车来,随即又回身扶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下车,不是旁人,正是已经身怀六甲的海棠!

海棠面露焦急,下得车来便四处寻找着什么,待看到受伤倒地的白珂,面色顿时大变,甩开了侍女的扶持,疾步赶了过去,蹲下身去扶白珂,急声问道:“你怎样?”

白珂受伤不轻,一直不得起身,此时面上却露出了淡淡笑意,答海棠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事情发展太快,我颇有些跟不上进度,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就听得身前织娘低声骂道:“要瞎眼了!柳少君这个没用的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怎就放了这妖女出来?”

呃,山雀精骂个凡人是妖女,这画风也是清奇……

那边海棠瞧过了白珂,这才来起身看我,冷冷扫我一眼后,又转向马上的龙啸北,行了一礼后,说道:“多谢龙元帅及时出手相救,我表兄才得免遭奸人残害,此恩此情,义安没齿难忘。”

这龙啸北虽不认识我,却像是认识海棠这义安公主的,闻言客气地抱拳回礼,道:“公主客气了。”他停得一停,扫了我一眼,又问海棠道,“此女自称是当朝三公主,可臣并未见过三公主,不知是真是假,还请义安公主帮忙辨认。”

此话一出,我不禁暗道一声“坏了”,这龙啸北也是不安好心,去问海棠我是真是假,这才真是问“对”人了!

果然就听海棠冷笑了两声,不屑道:“此女相貌虽与我三姐姐有些相似,但三姐姐性情温和,端庄娴静,又岂是这贱人可以学的?此人乃是叛军奸细,与萧山暗中勾结,冒公主之名骗白珂出营,不过是想杀了他,报那北疆之仇。”

我听得怔住,心道这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她比我可要强上许多!

也不知是何处出了纰漏,竟走漏了消息,这一次怕是非但杀不了白珂,还要被他们给害了。

萧山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我暗暗拉了拉织娘,低声道:“记着我之前说的话!”

话音未落,就见那龙啸北打了个手势,那些武士竟就持着刀剑,缓缓围将上来。

萧山见状,厉声喝问:“龙啸北,你敢以下犯上?”

“怎是以下犯上?”龙啸北冷笑,道,“我这是清除叛逆!”

海棠在一旁紧着叫道:“元帅莫与他们废话,有什么事,本公主担着便是!”

有了她这句话,那龙啸北再无顾忌,立刻吩咐道:“捉拿叛逆,死伤不论!”

眼前顿时满是刀光剑影。萧山一马当先在前开道,试图冲破众人阻拦,往外突围。织娘也未逃走,只挥剑护住我身后。我见他们两个这般护我,也没说什么废话,只策马紧跟在萧山身后,想着趁机突围出去,不料却几次都被拦下,险象环生。

以寡敌众,纵是萧山武功高强,一时也是左支右绌。很快,便有人寻到了空当,突破萧山防御,挥剑直往马上砍了过来。“公主!”身后织娘惊呼失声,忙挥剑来挡,却已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往我身上落下。

不料,就在那剑锋快要触及我时,我腰间佩戴的荷包却忽地迸射出金光,团团将我罩住,不仅替我挡下了那剑锋,还将那持剑的人反弹了出去,狠狠摔向远处,当场气绝。

众人一时惊住,吓得不敢上前。

织娘怔了一怔,忙叫道:“是妖!这人是妖!”

荷包乃是奎木狼所给,不仅能驱狼避虎,更重要的是能震慑妖邪,只可惜对凡人功效不大,全因当时谷中除了虎狼便是妖怪,凡人实在稀少,所以也就用不着去防。那武士既能被这荷包反伤,可见并不是什么寻常凡人!

海棠与那龙啸北勾上也便罢了,身边什么时候又添了妖怪?这些妖怪又是从何而来?

萧山奋力击退两名敌手,高声喝问道:“龙啸北,你身为大军元帅,却与妖类为伍,又作何解释?”

那龙啸北还未答话,躲在后面的海棠却是叫道:“莫听他们胡言乱语,是那妖女身上佩着妖物!那妖物只对会法术的有用,其他人不要害怕,杀了这妖女,夺下妖物!”

这话一出,那本已有些畏惧的众人重又聚拢了过来。这真是逃都没法逃,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我从马上探下身来,低声问萧山道:“擒贼先擒王,你可是那龙啸北的敌手?”

萧山微微侧头,答我道:“捉龙啸北问题不大,不过,敌人太多,我一走,公主这里怎么办?”

我?我只能现时求神拜佛,求那刀剑开眼,在萧山擒住龙啸北之前不落到我身上了。我哄萧山道:“我身上有法宝护身,这些人伤我不得,你放心去抓龙啸北,只有擒住了他,咱们才有生机。”

萧山回头看我,眼中仍有迟疑,“你呢?”

“别耽搁了!”我用力推了萧山一把,“快去!”

萧山暴喝一声,骤然跃起,执剑直往龙啸北那里扑了过去。而那些武士也自动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去挡萧山,另一拨人却冲我来了。可见不论敌我,这人的思维大抵相同,都知道擒贼先擒王。

这奔我来的估计都是凡人,武功虽不如那些妖类,可抗不不住人多啊,只织娘一个人哪里护得住我?不过片刻工夫,两人便被逼滚下马来,也是万幸,没摔断脖子。

织娘手舞双剑,死死挡在我的面前,忙乱之中回头叫道:“奴婢挡不住了,公主快向大王求救!”

这傻孩子,还真信了我之前的话,以为我能用荷包向奎木狼求救呢。

“你那大王不会来的!”我扯下腰间荷包,强行塞入织娘怀里,叫道,“你快逃吧,不用管我!”

织娘抬脚将面前的一个武士踹飞,寻了个空当,将那荷包从怀里掏出,又一把拽过我的手,道:“得罪了!”

我这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瞧着眼前剑光一闪,紧接着掌心一痛,已是被织娘用剑割破了手掌。她将那荷包一把摁在我手上,眼睛里炯炯放光,道:“公主放心,大王马上就到了!”

我一怔,差点没吐了口鲜血出来!这才是自作自受,我之前糊弄织娘说只要我的血沾上荷包,奎木狼那里就会立刻知道我有难,这回可好,织娘真信了,还不忘用此法替我向奎木狼求救!

我手握荷包,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织娘……”

就在这时,却有几个武士同时偷袭织娘身后,我心中大惊,想也不想就把织娘拽了过来,闪身挡上前去……红袖与一撮毛已经为我而死,我决不能再叫织娘同她们一样。

刀剑袭来之际,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我看到那剑尖先至,眼看着就要碰到我的胸膛时,却不知从哪里射来一道金光,正正地击中剑尖,那剑尖顿时化作一缕青烟,剑身也随之碎裂,化为粉末,飞散开来。

那执剑的武士面上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恐惧,极力地控制向前的力道,试图后退,可惜为时已晚,又一道光芒闪过,他那执剑的手臂竟被从根斩断,断臂横飞,血液四溅。

与此同时,另有一股力量把我往后推去。

我顿时站立不住,仰身摔倒下去,虽是砸在了织娘身上,仍是被摔得晕头转向,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儿,那天地才停了旋转,就见织娘已是把我护在了怀里,惊喜交加地看着我,叫道:“大王来了!大王来得真快!”

我忙撑起身去看,那奎木狼竟真的到了,穿一身黑衣亮甲,舞一把钢刀,打得那些人毫无回手之力,只眨眼工夫便扭转了形势。萧山那里压力顿减,直扑龙啸北,也是发了狠,三五招之间就拿住了龙啸北要害,厉声喝道:“停手!不然立刻杀了你们元帅!”

龙啸北的手下顿时都停了手,奎木狼那里却是不肯罢休,对萧山的话更是置若罔闻,刀刀要人性命。众人一看这个,好吧,哪怕是为了保命,也只能接着打了。萧山擒着龙啸北,是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

不远处,海棠已是扶着白珂站起身来,瞧着情形是想溜走,织娘眼尖,一眼看到了,忙向奎木狼喊道:“大王!海棠和白珂要跑!刚才就是他们差点杀了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都往海棠与白珂两个身上聚了过去。海棠怔了一怔,立刻挺身挡在了白珂之前,极有气势地大声叫道:“奎木狼,你若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我不禁暗叫了一声“糟糕”!

这海棠对白珂倒是有几分义气,只可惜她太不了解奎木狼了。奎木狼此人从来不肯受人威胁,更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想当年胡念念小姑娘不过就是爬了爬他的床,他就能狠心把人扔水里淹死,现如今对海棠怕是也不会手软。

果然,就见奎木狼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半点,直接抬起了手来。

“慢着!”我忙大喊,可惜仍还是晚了一步,奎木狼手中钢刀已是脱手,化作一道白光直直射向海棠。

白珂面色大变,急忙反手把海棠拨向一旁,以身为她挡住了那柄钢刀。刀尖从他胸膛而入,直没到刀柄,那劲道犹未减弱,又带着他往后飞去,直钉到后面树身上这才停了下来。

“白珂!”海棠喊得撕心裂肺,踉跄着扑了过去,抱着他放声大哭,“白珂,白珂,你别吓我,你应了我要一直陪着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奎木狼那里面色不变,只回头看我,冷声问道:“怎么了?你拦什么?”

我有些呆愣,怔怔答他道:“海棠怀着孩子呢。”

奎木狼微微冷笑,问:“你的孩子?”

我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是。”

“既不是你的孩子,那你拦什么?”奎木狼又问。

我脑袋还有晕,总觉得他这话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怔怔看他半晌,这才说道:“可海棠说那是你的孩子。”

奎木狼冷冷一笑,反问我道:“她说是,便是了么?”

这话真是把我问住了,寻思了一寻思,回他道:“当然,还得你承认。”

话刚说完,就听得海棠那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长号,我忙转头看去,就见白珂已是垂下头来,气绝身亡。我心中虽恨白珂与海棠至极,可看到这一幕,心中仍不觉有些恻然。

海棠猛地回过身来,怨恨地盯着奎木狼,道:“奎郎,你的心真是好狠啊。纵是不念前世的情分,难道也忘了我们在银安殿的恩爱了么?”

奎木狼皱眉,没有理会她,只抬起手隔空将那钢刀又收了回来,又一次把刀尖对准了海棠。我愣了一愣,吓得忙从后面抱住了他的手臂,好声劝道:“冷静!冷静!她还怀着孩子,不管怎样,那孩子总是无辜的!”

奎木狼回头看我,淡淡说道:“那孩子不是我的。”

“我信!我信!”我忙道,从白珂那些话里,我已是猜到了几分实情,海棠腹中这孩子十有八九不是奎木狼的,而是白珂的。

奎木狼又道:“我与她在银安殿也没什么恩爱。”

“我信,我信!”我忙又点头。

不料海棠那里却是放声冷笑,“好一个薄情寡义的奎星神君!做过的事情,就想不认了吗?”她说着又来看我,激道,“百花羞,你可知道,你在波月洞苦等他不到时,他正与我在银安殿里做些什么?”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敢激怒奎木狼,这可真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活腻歪了!

我一时颇为无语,真心实意地劝她道:“闭嘴吧,你便是不怕死,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海棠怔了一怔,低下头去,双手抚上自己腹部,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她念着念着,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忽又狰狞起来,抬头看奎木狼,“我既然活不了,你们也都不要想活!奎木狼,你此世既然负我,那就受那天雷之罚去吧!”

她说完,不知从哪里抓了把短刀过来,直直刺进了自己心口。

事出突然,谁也想不到她会突然自尽,纵是想救都叫人来不及。我怔了好一会儿,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就听得织娘在一旁低声感叹道:“她是真的认为自己就是苏合转世。”

是啊,她是真的认定自己就是苏合转世,认定奎木狼对她不起,认定是我抢了她的一世姻缘……

我侧过脸去,不忍再看。

白珂与海棠接连身死,又均是这般惨烈模样,不论敌我,众人瞧得都有些怔忪,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猛地醒过神来。萧山手上还擒着那龙啸北,立刻又高声喝道:“谁也别动!”

我忙也一把抓住奎木狼,道:“你也先停一停!”

奎木狼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再动。

双方一时僵持下来,萧山挟持着龙啸北,出声询问道:“公主,怎么办?”

怎么办?很难办!且不说龙啸北那龙王幼子的身份,只说他现在,那可是朝廷大军的元帅,一旦被杀,大军必乱。我身为宝象国公主,却在叛军首领的帮助下杀了自家元帅,回去后该怎么向国王与王后交代?

可就这样把他放了,且不说后患无穷,也真是憋气。

我一时甚是头大,正发愁怎么解决眼前难题,就听得奎木狼又低低冷哼一声,道:“杀了也就杀了,哪来这么多顾忌?”

龙啸北闻言面色一变,忙大声叫道:“三公主!我乃大军元帅,领兵与叛军相抗,你身为我朝公主,万不能做这自毁长城之事!”

我默了一默,抬眼看他,问道:“你现在认我是公主了?”

“认!认!认!”龙啸北一转之前的倨傲,很是痛快地点头,又道,“臣之前受妖女蛊惑,这才对公主不敬,现在已是知错了!”

这倒是个活络人!

我犹豫了一下,吩咐萧山道:“还是带他回京,由陛下处置吧。”说完,又转头去看奎木狼,道:“今日还要多谢你前来相救,这救命之恩,他日再报吧。”

奎木狼冷哼了一声,眼睛却盯在我握着荷包的那只手上,寒声问道:“手怎么受伤了?谁伤的?”

我愣了一愣,这才觉出掌心的疼来,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奎木狼一把抓起我手腕,将荷包从我手中扯出,皱着眉头,低头细看掌心伤口。织娘当时慌乱,这一刀割得颇深,之前一直被荷包压着倒还不觉得如何,此刻一摊开掌心,那鲜血顿时又涌了出来。

“没事,没事。”我忙道,生怕奎木狼瞧出什么来,紧着往回缩手,“是我自己刚才不小心划破的。”

奎木狼却是冷笑,“你自己能划成这般模样?”

“是奴婢。”织娘从我身后带着哭腔说道。我转头,就见她已是举了一只手出来,怯怯地看着奎木狼,“刚才形势凶险,奴婢想要给大王传信求救,这才用剑割破了公主掌心。”

奎木狼眉头紧皱,“传信求救,你割她手掌做什么?”

这一回,我老老实实地举起了另一只手,承认道:“怨不得织娘,是我之前糊弄她说只要这荷包沾上我的血,你那里就会知道。”

奎木狼瞪着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却忍不住问他道:“你如何知道我遇到危险了?难不成那荷包真有传信之用?”

奎木狼沉着脸给我包扎手上伤口,冷声答道:“柳少君给我送的信。”

柳少君?我这才想起那原本该监视着海棠的柳少君来。海棠突然带人出京,柳少君那里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十有八九是受了海棠暗算。

我忙问道:“少君现在怎样?”

奎木狼淡淡答道:“在我营中。”

身后织娘也慌了,急声问道:“他受伤了?很严重吗?”

按理说柳少君给奎木狼送信后,自己也该跟来的,既然没有前来,可见受伤不轻。果然,就听得奎木狼说道:“放心,死不了。”

我松一口气,“死不了就好,死不了就好。”

那边,萧山正挟持着龙啸北,喝令龙啸北那些手下之间相互捆绑。我看了两眼,叫织娘过去帮忙,待她走了,这才低声与奎木狼说道:“龙啸北乃是北海龙王敖顺幼子,是顺应天命来颠覆这宝象国江山的。我不杀他,并非妇人之仁,而是还未到时机。”

奎木狼抬眼瞥了瞥我,面色不见丝毫波澜,只淡淡说道:“我知道。”

我却是不由惊讶,奇道:“你知道?”

他嘲弄一笑,反问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做那叛军首领?难不成还真的是想割据北疆,自立为王?若只是为抢你回去,我自可去宫中去抢,谁还能拦得住我不成?说到底,不过就是想压下这龙啸北的运道,叫他成不了气候罢了!”

我倒是没想过他入那叛军竟是存着这样的目的,一时不觉愣住,怔怔问他道:“为什么?”

“为什么?”奎木狼又抬眼看我,扯了扯唇角,道,“就你这性子,别人对你稍好,你就要对人家掏心掏肺,这宝象国国王与王后对你有生养之恩,你又怎肯眼睁睁看着宝象国亡国?既然你要逆天,那我便助你逆天而行。”

这话着实感人,我听得不由眼圈一红,却又怕被他笑话,忙就掩饰地笑了一笑,道:“你这人讲话向来好听,想当初你还曾经说过我既无法长生,你便陪我终老呢!可结果这样,还不是……”

“百花羞。”他忽地打断我,垂了眼帘,轻声说道,“当时在银安殿,我确实起了逢场作戏的心思,想借机免了那天雷之罚,能与你生生世世相伴下去。可我最终什么也没做,因为不想愧对于你,犹豫过后,就把那海棠赶了出去。再后来,又有一条白龙变作宫女前去刺杀我,我与他打了一架,他逃进了御河,我返回银安殿,因着酒意上头,昏睡了过去。”

后面这些事情,我却是不知道的。

他又抬眼看我,“那白龙乃是唐僧所骑的白马,你若不信,待日后他们取经回来,问一问便知真假。”

我觉得他不会在此事上骗我,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芥蒂,一时间颇为杂乱,想了想,与他说道:“以前的事先不要说了,我先押送龙啸北回京,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刚说完这话,就听得织娘从远处大声叫道:“公主,人都捆好了!”

我抬眼看去,就见龙啸北与剩下的七八个武士都已被捆缚结实,又像串蚂蚱一般,用一根粗绳串在了一起。萧山走上前来,瞧了我一眼,禀报道:“这些人中,怕是还有妖类,臣不知该如何分辨。”

这事把我也问住了,不由转头看向奎木狼,问道:“怎么分辨?”

奎木狼冷冷一笑,道:“这些妖都是来自水中,是人是妖,你晒上几日便知道了。”

我一怔,“这样就可以?”

奎木狼瞥一眼萧山,面色不善,冷声道:“你以为我帐外竖的那几根木桩是做何用的?就是为了晒些虾兵蟹将。”

这话猛一听像是在骂萧山,可再一琢磨,又好像并不是光骂他。

我看奎木狼,问道:“有北海的人前去刺杀你?”

奎木狼扯了扯唇角,道:“我打败了这龙啸北,截断了他的运道,北海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听来,这北海应是没少派人去刺杀他。

我忽明白了一件事情,难怪我要逆天而行,拦下那龙啸北的帝王运势,却没什么北海的人来寻我麻烦,原来竟都是奎木狼替我拦下来了。因为明面上来看,这逆天的可不是我这位公主,而是那打败了龙啸北,迫他一路北退的叛军首领。

我不禁又问奎木狼道:“他们不知你真实身份?”

奎木狼说道:“之前并不知道,不过眼下来看,应是知道我是为你而来了,所以这才去寻了海棠,与之勾结,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杀了你。毕竟你与我不同,你是为着历劫,名正言顺地转世投胎,身后又有王母撑腰,直接派人杀你不但会惹人诟病,还没法向王母交代。”

难怪司命那厮几次劝我自尽以顺天命,却不敢动手杀我,原来竟还有着这般缘故。

我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多加小心,听司命那厮的话,北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奎木狼笑笑,“惧他们什么?”

说话间,织娘也走了过来,问我道:“白珂与海棠的尸首怎么办?”

我转头瞧了一眼,心中也不觉恻然,道:“人死灯灭,再大的仇也结了,都带着吧,待回去给王后看过之后,再寻个地方将他们两个安葬。”

海棠来时所乘的马车还停在不远处,织娘与萧山一商量,不仅把白珂与海棠的尸身搬了进去,连那些死伤的武士也都装上了车。待一点数,人头却还对不上,在草丛里寻了一寻,竟又找出来两条死鱼并一只大螃蟹来。

“这可是抹不了的罪证。”萧山笑了一笑,又去问龙啸北,“大元帅,你帐下怎还有这些人物?”

龙啸北面色难看,道:“这个我实在不知,他们来我帐下投军,是人是妖,我如何得知?”

瞧那模样,却也不像是说假话。

待一切都收拾利索,日头已经偏西,众人忙急匆匆往京城方向而去,可紧赶慢赶,却仍是误了时辰,被关在了城门之外。萧山上前去叫那城门,奎木狼抬眼扫了扫他的背影,交代我道:“这人也算有些本事,你先不要放他回营,暂时留在身边做个侍卫。”

他嘴里说出这话,真比那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稀奇!

我怔了一怔,奇道:“你不吃醋?”

奎木狼冷哼了一声,“吃醋也要看个时候。龙啸北一倒,难保那北海的人不狗急跳墙,我在军中暂脱不开身,有他在你身边保护,还能稍稍放心些。”他说着,又把那荷包掏了出来扔给我,又道:“这东西你不要离身,有它在,一般妖物伤不得你。”

那荷包上本沾了我不少血,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将那血污都除去了,瞧着比之前还要光鲜几分。我没与他客气,将那荷包往怀里一揣,稍一犹豫,又问他道:“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如何通知你?”

说白了,就是如果再有今天这般的危急关头,如何能向他求救。

他许是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唇角上隐隐勾起些笑意,答道:“用不着再割手,我已在这荷包上加了新的法术,有人欲要伤你,我自会知道。”

那边,萧山已经叫开了城门,向我打着手势示意一起进城。

我又看奎木狼一眼,低声道:“你自己多保重。”

奎木狼点了点头,“走吧。”

我这才策马,带着织娘一同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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