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3章 沉谭的蝶

“你要怎么才肯认我？”

他终于转过头，与她对视。

他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无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狼狈与急切，却没有任何她熟悉的情感涟漪。

“你认错人了。”他重复着这苍白的句子，语气没有一丝动摇。

江晚星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绝望如同潭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一个疯狂的念头窜了上来，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锥心刺骨的力度：

“是不是只有我受伤，遇到危险，奄奄一息……你才会承认，你是我的阿颂？”

裴颂闻言，只是轻轻挑了一下那双凤眸，随即转开视线，望向远山如黛，沉默得像一块亘古的岩石。

潭边的风不识愁滋味，依旧轻柔地吹拂着，撩起他额前微湿的碎发。

他的侧脸在山水间显得格外清晰——内眼角锐利下勾，眼尾却优雅微翘，搭配着饱满的卧蚕和此刻因隐忍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瞳孔，构成了一种天生深情的错觉。

下颌线流畅分明，既保留了少年人的清俊轮廓，又糅合了岁月赋予的、不容置疑的男性棱角。

江晚星不由得看呆了去。

两年光阴，并未侵蚀他的容貌分毫，反而让原先略显苍白的皮肤染上了健康的微醺色泽，更添了几分沉稳的野性。

他的唇形生得极好，在自然状态下微微开启，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视觉的陷阱，诱人探寻那记忆中的温软触感是否依旧。

她下意识抿了抿自己冰凉的唇，缓缓站起身。

眼前，深绿的潭水被风吹皱，荡开一圈又一圈无奈的涟漪，也搅动了她心底深埋的回忆。

还记得，两人的初吻，似乎也是在这样一片水光潋滟之中。

那时身在局中，心怀算计与试探，未曾细细品味。而如今……

既然他忘了，不肯认，那她就帮他，好好地、彻底地想起来！

决心已定，她闭上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右脚向前轻轻踏出一步，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而后，纵身一跃！

“噗通——！”

一道白色的倩影划破幽潭的平静，猛地扎入水中，溅起层层冰冷的水花。

几滴冰凉刺骨的水珠重重砸在裴颂脸上，他瞳孔骤然收缩，眼睫上挂着的“珍珠”应声坠落。

江晚星疯了？！

这潭水寒彻骨，深不见底，哪里是她这副娇弱身子能承受的！

水中的白色身影开始剧烈挣扎，黑色的头颅冒出水面，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声音凄惶无助：

“救命……阿颂，救我！”

裴颂眉头紧蹙，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阻止了他——他明明教过她游泳！

在那些他扮演完美丈夫的日子里，在泳池，他亲手托着她，一遍遍耐心指导。这一定是她的苦肉计，是引他上钩的饵！

“阿颂……救我……”  她的呼救声渐渐微弱。

他硬生生收回脚步，甚至转身开始收拾渔具，只求水下的鱼线不要缠到她。

江晚星在水中浮沉数次，双手拍打水面的力道越来越弱，最终，那抹白色像断了线的风筝，悄无声息地没入墨绿色的水底。

昂贵的衣裙在水中散开，如同一朵被迫绽放的、圣洁而绝望的山茶花，缓缓地，缓缓地，向着更黑暗的深处飘去。

裴颂心中冷笑：果然是演戏，倒要看看你能憋到几时。

湖光幽冷，那对瓷白纤细的手臂和双腿在浅浅地、无力地抽搐了几下后，彻底归于沉寂。

水面的涟漪越来越小，最终消散无踪。深潭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了一切动静，恢复了令人心慌的死寂。

从水面望去，江晚星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无声地溺毙在了这片冰冷的美丽之中。

“江晚星！”

裴颂终于忍不住，朝着水面厉声喊道：“别玩了！快给我起来！”

回应他的，只有山谷空洞的回音，以及那具正在缓缓下沉的、了无生气的娇躯。

“晚星！”

所有的理智、算计、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最迅捷的鱼雷，猛地扎入冰冷的潭水中！

他奋力游向那朵下沉的“山茶花”，刺骨的潭水灌满她的衣摆，鼓胀如帆。

他伸出手臂，用力一揽，将她托出水面。

“哗啦——！”

水声激荡，无数水珠从两人头顶倾泻而下，如同断裂的珠帘，化作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他们紧贴的身体上滚落。

裴颂看到她双眼紧闭，脸色泛着不祥的青白，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再不敢耽搁，拖着她奋力游向岸边。

“晚星！晚星！”  他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见她毫无反应，他立刻将她放平，一手捏住她冰凉的鼻翼，一手捏开她的下颌，毫不犹豫地俯身，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二人冰冷湿润的唇瓣相触，熟悉的、带着微麻战栗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却顾不得品味这复杂的悸动，只是专注地、一次次将救命的空气渡入她的口中。

吹气，然后双手交叠，用力按压她的胸腔。

江晚星，你不能有事！

这条命，是他当年费尽心血、步步为营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葬送在这个无名之地？

他曾以为，任务完成，系统沉寂，他与江晚星便已两清。

纵然她日后遭遇不测，她身边还有齐欢，还有整个江家。

即便她真的死了……又与他裴颂何干？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冷眼旁观。

可当死亡真正逼近她时，往昔的一幕幕却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

那个病弱苍白、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是如何在他的庇护下，一点点重新站起来，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江晚星对于他，早已不仅仅是一个攻略目标，更像是一件他倾注了无数心血、亲手“养成”的稀世珍宝。

救她、护她，这种近乎本能的付出，早已刻入骨髓，成了他无法戒掉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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