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杀医
可是,司座又怎么会真的特批一百两呢?
巨少商根本就没提前和司座说过这件事,他们在来之前也根本没想到这件事。
只不过是有个少女想要纵骑七十里赶到琢郡,告诉了他们方许此时正在做什么。
而护送少女的紫巡叶别神说了一声何须你动?
七十里而已,对于六品武夫来说,无需奔马。
因为慢。
于是,深夜被叫醒的那个护犊子的粗犷汉子拔地而起。
他召集手下集齐车马连夜赶路,一群人到地方累的跟孙子似的,可见少年开门的那一刹那,还要不约而同的摆出个老子很帅的造型。
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少女琳琅在那一刻爬上马车高处挥动手臂。
一向冷傲少言寡语的沐红腰靠在马车上装冷傲可视线没离开过那扇门。
而那粗犷汉子,只想看到少年见他们的时候,眼睛里就算还有泪,也得是开心出来的。
方许的父母从小就不在他身边,村中父老不许他孤单。
如今方许要离家远行,巨野小队,亦不许他孤单。
少年,又怎会不知?
他没有将感谢溢于言表,只是挨家挨户的敲门,然后请求。
“爷,我朋友来接我去殊都,人多,帮我做几个人的早饭?”
“娃儿,爷手脚慢,做十个人的饭菜少不少?”
“婶儿,我朋友接我去殊都,还没吃早饭,他们连夜赶来.......”
“回家等着!一会儿送你院里去!”
“虎子哥,我朋友来接我,他们还没吃.......”
“你等我,我抗一袋面,你帮我拎油,现在就去你家做。”
颤巍巍的老妇人过去拉了巨少商的手,塞过去两颗煮蛋:“军爷,许娃儿不懂事,应该昨夜告诉我们的,不该让你们饿着,您别怪他。”
有少妇揪了揪方许耳朵:“这会儿叫姐了?昨夜里让你在姐家吃饭你跑哪儿去了?”
有孩童要抱家里咸菜缸,抱了三次没抱动:“爹!抱不动!”
他爹喊了一声那你可抓紧了。
孩子抱着缸,他抱着孩子,大步走向方许那座老屋。
孩子他娘在后边一个劲儿的骂:“虎逼!孩子放下!缸!缸!”
孩儿他爹:“噢,孩子放缸里。”
这是巨少商他们这些城巴佬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淳朴的热烈。
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甚至没有什么鸡鸭鱼肉。
只是一顿普通的早饭,热气腾腾的烘焙着人心。
每一户家里都拿不出什么太像样的东西,每一户都拿出最像样的东西。
回报这份淳朴热烈的唯一方式,就是吃撑。
巨野小队的每一个人,以及下辖狱卫的每一个人,全都吃的肚子都鼓起来。
吃过早饭后,巨少商把方许叫过来,递给他一袋子钱:“大家凑的,兜儿掏空了,给乡亲们留下。”
方许:“我知道老大和兄弟们都是好心,可在我们村里,这叫见外。”
巨少商笑:“乡亲们是在乎你所以不跟我们见外,但我们若真的不见外,那我们得多不懂事,乡亲们也会想,小方许跟着一群不懂事的人能混好?”
他把钱袋子放在桌子上:“这不是饭钱,这是让乡亲们明白,小方许跟了一户好人家。”
他拍拍方许肩膀:“还有就是,咱轮狱司的名声。”
方许点头:“我懂了。”
他找到村中长者,把钱交给老人家暂时保管,等队伍走了再分给大家。
老人家当然不乐意,方许挺起胸脯告诉老人家,这是轮狱司的规矩,不白吃白拿。
这不是见外,这是尊重。
老人家觉得这就是见外,但他尊重。
挥手告别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在。
轮狱司的人都一步三回头,等走远了他们才发现原来村子里有许多高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在他们的车马上,背囊里,塞了数不清的馒头,鸡蛋,红薯,各种各样的吃食。
有人低头良久,然后抹了抹眼角,说一声.......想家了。
一直回望,看着那陌生的村子脑海里是熟悉的家乡。
七十里路,没走完就有了思念。
到琢郡的时候,没去接方许的兰凌器和重吾已经吩咐人把告示贴满大街小巷。
琢郡百姓纷纷涌上街头。
当方许他们返程殊都,囚车从大街上经过,百姓们愤怒烧红了天际。
无穷的怒火最终汇聚成了三个字,喊声如雷。
“杀了他!”
“杀了他!”
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巨少商看着这场面,他问方许:“开心吗?有没有一点成就感?”
方许看着那怨恨沸腾的人群,突然深沉:“如果是成熟一些的人应该不会开心,而是反思,抓了坏人固然可喜,可喜悦不该建立在百姓们的愤怒之上。”
巨少商:“所以.......你不开心?”
方许:“不是,我是不成熟。”
他从马车跳下去,在车里翻出来在维安县就准备好的一篮土坷垃挤进人群。
那少年在人群中阻拦百姓:“别用鸡蛋,浪费,鸡蛋留着吃,用这个。”
“来,大家分分。”
“干他!”
巨少商撇嘴看天:“幼稚!”
不知不觉间有人碰了碰方许肩膀,方许侧头,巨少商伸手:“分我俩。”
嗖,啪!
嗖,啪!
再来俩。
......
回到马车上的少年,没有再去看一眼鼻青脸肿的罪犯。
等待他们的不只是朝廷法度的审判,还有百姓心里的审判。
后者,远远高于前者。
而前者,是后者的基石。
少年心中也没那么多大道理,如果有,年少的驱壳也垂垂老矣。
少年心中的大道理少但不可怜,那一条就该永远摆在最前边。
好的,守着。
坏的,干掉。
去往殊都的路很远很远,少年心中有个念头。
三个月后,若我还在,就在轮狱司安个家。
巨少商说,报仇不是赴死。
可仇人的实力远远超过如今的方许,不想赴死,当有赴死之心。
然而已经把他拉进家里的家里人,不会让这赴死之心成赴死之路。
“还有闲心发呆?”
巨少商一脚踹在方许屁股上:“下车,跟着跑!”
“跑?”
方许怔住:“跑去殊都?”
巨少商点头:“认清你自己,如果你没有那点特殊的能力,你连二品武夫都打不过,就算你有那点能力,对付三品武夫是你极限。”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那是三十斤的沙袋。
“背上它,一路跑。”
这样的训练不会让方许在武道上突飞猛进,但最起码可以增加他将来能活命的概率。
哪怕只是增加了百分之一,作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长,巨少商也不会放弃。
从这一天开始,方许开始了他的跋涉。
积跬步,至千里。
第一天三十斤,五天后,他的负重变成了五十斤,十天后,六十斤。
来自琳琅的心疼和请求被巨少商无视,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给方许喊加油。
沐红腰则总是每天都不经意路过,然后丢给少年一壶水。
从北方到南方,从偏远至繁华。
殊都,殊人心中的圣地。
这座恢弘大城没有什么迎接的仪式,方许他们到的时候,却赶上了一场送别的仪式。
一支医司队伍,在新兵营的护送下前往更南方的战场。
那支队伍里有很多稚嫩的身影,如方许一样。
少年与少年,在来和去的交点相遇。
新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坚定且从容。
方许驻足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远行,他们也频频侧目看着方许。
方许看他们的眼神里充满敬意。
他们看方许的眼神有敬意也有好奇。
因为方许背着重吾。
站在路边背着一个大汉的同龄人,让他们全都忍不住笑。
然后他们看到那少年背着那么重的一个人,却尽力挺直身子给了他们一个军礼。
他们回礼。
医司的人经过,有男有女,他们也在看方许,也在笑。
他们不知道方许正在试图记住每一张脸,哪怕可能此生再也没有相遇的可能。
他们也不知道,那个陌生的少年为何向他们每一个人行礼。
不知疲倦,又那么庄重。
也是在这一刻,方许在城门口看到了另一个朝着每个人都挥手告别的人。
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级,丰神如玉的男子。
穿着一身简朴的长衫,如方许一样不知疲倦又那么庄重。
“那是卫先生。”
巨少商站在方许身边:“论迹医馆的卫先生,医司里有很多他的弟子。”
送自己的弟子上战场。
所以他对每一个人的挥手,都那么庄重。
“卫先生是个怪人,他的先生就是太医院的院正,他本可接任院正.......”
巨少商似乎对这个卫先生充满敬意。
“他先去灵境山,再入太医院,到最高的殿堂求学,然后回到百姓身边。”
巨少商说:“他说,皇帝,大臣,王公,不缺人看病。”
方许默默点头,再看时,那位卫先生已经不见了。
再看时,却见那位卫先生倒在地上,血泊之中。
方许把重吾一丢,噌的一声飞掠过去。
与此同时,兰凌器和沐红腰几乎同时朝着远处逆向逃走的一个人急追。
方许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卫先生翻转过来。
气息奄奄。
门口的卫兵也挤过来,他们看到是卫先生倒地全都吓着了。
有人怒骂:“什么畜生,连卫先生也不放过!”
“都城最近这些天,好像死了好几个郎中。”
方许听到了,他知道这件事必然不简单,但现在,他急于给卫先生止血。
他有自制的伤药,他父母是极好的郎中。
专注中,方许并没有发现,当他救治卫先生的时候,人群中有一双阴毒的眼睛盯上了他。
如毒蛇,不但看着,还吐信。
然后匿于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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