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没苦硬吃

第九十四章  没苦硬吃

“没苦硬吃。”

这是他对她的评价。

芭蕉树下有一条浅溪，高泽川就着溪水洗了把脸，回到树下摘了片宽大的叶子，垫在身下打起了瞌睡。

田间宁静，只有邦邦的锄地声。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锄地声已经消失。

高泽川拿开蒙脸的树叶，被日光刺得眨了眨眼，脑子从混沌中回过神。

“现在，能接受我的采访了吗？”

高泽川猛地起身，看向旁边的三块地——

泥土全被翻新了一遍，坑里浇好了水，种子苗上方覆盖着一把干草。

林意然上衣已经湿透，秀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和脖子上，嘴唇水润晶亮，显然刚去小溪里喝了水。

高泽川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竟是把活全干了。

饶是如此，他也硬邦邦道：“这是你自愿的，我可没答应你做完了就接受采访。”

林意然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

高泽川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半晌，林意然点头道：

“啊，也是，你说得对。”

也不像恼怒的样子，高泽川挠了挠耳背，一时摸不着头脑。

离晚饭还剩两个小时，高泽川索性提起背篓，“我去割猪草了。”

不出所料女人又跟着他，到达割猪草的地方，向附近的农民借来了一把镰刀，同他一道埋头苦割。

平时要半个小时才割完的，今天十几分钟就满满当当了。

“林同志。”高泽川忍不住道，“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接受的。”

“所以请你不要……在这里作秀了！”

林意然顿住，“高同志，我地也种了，猪草也割了，实打实地干活，怎么能叫作秀呢？

“我的确对你有所求，你有拒绝的权利，但你不能抹消我的努力呀！”

高泽川俊脸一红，也觉得自己说错了，“不好意思……重点不是这个，那个采访，你真的可以放弃了。”

“那你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高泽川烦躁地踢开地上的石头，镰刀丢进背篓里，就地一坐。

“这是一个社员的本分，我就是个普通农民，大家一样流血流汗，就我一个受表扬，像什么话？

“而且你们这群笔杆子，太、太脱离群众了，颜家大叔自从当了干部后就拿鼻子看人，都忘了自己的根！”

高泽川语气愤愤。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没讲。

他早就听说林意然是最近新上任的，年纪轻轻就当上通讯员，指不定又是一个关系户，想靠着报道自己积累经验，写出的东西必定浮夸至极。

自己家虽然是贫农，但最看不起虚伪的作风，宁可不要这种“荣誉”。

林意然正色道：“高同志，你说得对。”

“颜大叔那样，确实寒了大家的心。如果表扬一个人，是为了让他脱离群众，高高在上，那这样的表扬，不要也罢。”

高泽川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认同了自己的想法，略感诧异，“所以……”

“但是，”林意然打断他的话，继续道，“我今天来，想写的不是你一个人。

“我想写的，是你身上不畏难、不怕苦的精神。我想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咱们三河公社，有这么一个叫高泽川的社员，他干活不藏奸、不取巧，把心扑在集体上。

“我报道你，不是让你一个人出名，是希望明年、后年，咱们公社能出现一百个、一千个‘高泽川’！”

她言辞铮铮，目光坚定。

面前的女人似在发光，铿锵有力的话语敲击他的心脏，高泽川愣愣看着，一时忘了动作，眼中出现些微动容。

他望向倾注了无数汗水的土地，以及埋头其间工作的农民。

太阳西下，天边霞光一片，田野里蒙上一层神圣又梦幻的金光。

林意然见他出神的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应该稳了。

谁知，高泽川撑膝起身，背起塞满猪草的背篓，开口道：

“我不接受。”

言毕，长腿迈开，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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