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十年执念，来自亡者的信号！
我抱着那个新生的婴儿。
他那么小，那么柔软，闭着眼睛，小嘴无意识地砸吧着，仿佛沉浸在最香甜的梦里。
他是在“方舟”上出生的第一代“新人类”。
他的世界里没有地球，没有太阳，没有末世的废墟和燃尽星河的战争。
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宇宙，便是这片由光与混沌交织的“原初之海”。
“守护者阁下，给他取个名字吧。”
孩子的父母，一对年轻的工程师夫妇，眼中是纯粹的、满溢而出的期盼。
我凝视着怀中这个象征着一切希望的小生命，一个名字，一个身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
那个在格尔冈索斯星系，用血肉之躯为我们筑起最后壁垒的男人。
“就叫他……林念。”
我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以思念为名。
我们永远铭记，那些为此刻献出了一切的人。
“林念……”
年轻的父母重复着这个名字，泪光在他们眼中闪动。
我将孩子交还给他的母亲，转身走出医疗中心。
娜塔莎跟了上来，安静地走在我身后。
“你还是……忘不了他。”她的话语很轻，像一声叹息。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圣殿的最高处，那间只属于我的静思室。
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一面巨大的透明穹顶，可以将整个“原初之海”光怪陆离的景象尽收眼底。
我的视线却并未停留在窗外的奇景上。
我的意识，仿佛穿透了无穷的维度，投向了那个被我们称为“故乡”的、早已回不去的旧宇宙。
“多久了？”我问。
“按旧宇宙的时间流速计算，已经过去……十年了。”娜塔莎在我身后回答。
十年。
原来我们已经漂泊了十年。
这十年，方舟的生活平静而又日新月异。
“定序神金”的出现，让我们彻底摆脱了生存危机。方舟经过数次扩建，从一个单薄的圆环，变成了一座拥有数个同心生态环带的超级天体。
我们的人口，也从三十亿，增长到了三十五亿。
那些在方舟上出生的“新人类”，正在茁壮成长。他们天生就能适应高维宇宙的法则，展现出的学习能力和创造力，远超我们这些来自旧世界的“旧人类”。
人类文明，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飞跃式进化。
一切都欣欣向荣。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灵魂深处，始终有一个无法被填补的空洞。
那个空洞，留在了格尔冈索斯。
林枫。
我的兄弟。
他最后的那个军礼，那句沙哑的“拜托你了”，像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我的神魂。
这十年，没有一天，我不在想他。
我曾无数次催动创世引擎，试图回溯时间，窥探那场终焉之战的结局。
但我失败了。
格尔冈索斯星系，那片时空，被“真实抹除”的法则从因果链上彻底斩断，化作了一片任何感知都无法触及的绝对禁区。
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我只知道，他们用生命，为我们赢得了未来。
“萧钰。”
娜塔莎从身后，轻轻抱住了我。她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
“我知道你痛。但是，看看外面，看看这三十五亿人，他们需要你，未来也需要你。”
我沉默着，任由那股熟悉的悲伤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
滴。
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我意识的最深处，突兀地响起！
我的身体剧烈一震！
这个声音……
这个我亲手编写的通讯协议！
这是……林枫的旗舰“昆仑山”号上，那台我为他特别改造的、能够进行跨维度短波通讯的紧急信标！
它怎么可能还在？！
它不是应该，早在十年前，就和林枫的舰队一起，被那片虚无彻底抹除了吗？！
“怎么了？”娜塔莎察觉到了我身体的僵硬。
“嘘……”
我示意她安静，立刻闭上双眼。
我将全部的宇宙感知，凝聚成一束，疯了一般追寻着那道随时可能断绝的幽魂般的信号源！
我的意识在无尽的、混乱的维度之海中穿行，掠过无数光怪陆离的时空碎片。
终于。
我找到了它。
在一个遥远到难以想象、几乎要被维度风暴彻底撕碎的破碎时空夹缝里。
我“看”到了“昆仑山”号的残骸。
那曾经如山岳般雄伟的舰体，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像一头被开膛破肚的巨鲸，静静地漂浮在时空乱流中，随时都会被彻底吞噬。
舰桥被削去了一大半，暴露在混乱的能量中。
而在那破碎的舰桥里，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枫。
他依然穿着那身金色的将军动力甲，但战甲早已残破不堪，头盔碎裂，露出了他那张苍老而坚毅的面孔。
他的身体被无数断裂的线缆和扭曲的金属支架贯穿，牢牢地钉死在指挥官的座位上。
他早已死去。
死去了整整十年。
但是，他的右手，他那只戴着破碎手甲的右手，却依然死死地按在那个紧急信标的发送按钮上！
是他的执念！
是他那股“一定要把消息送到”的、超越了生死的意志，让这个信标的信号，穿透了十年的时光，穿透了因果的断层，穿透了维度的壁垒，最终，抵达了我的耳中！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
我颤抖着，用我最轻柔的意识，连接上了那个信标。
一段残缺的、充满了杂音的数据流，涌入了我的脑海。
那不是军事情报。
那只是一个兄弟，留给另一个兄弟的，最后遗言。
【“萧……萧钰……咳咳……”】
【“……妈的……那帮***……真他妈的……硬……”】
【“……弟兄们……都打光了……老子……也快不行了……”】
【“……不过……你放心……我们……撑住了……撑够了……时间……”】
【“……那个……黑色的大家伙……好像……也出了问题……它……它在攻击我们的时候……突然停了……然后……自己就……就散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他们的决死冲锋，吸引了虚无吞噬者的全部注意力，为我的“意志之刃”创造了那唯一的、致命的机会！
是我们的合力一击！
【“……萧钰……兄弟……我这辈子……跟了你……值了……”】
【“……就是……有点……遗憾……没看到……咱们人类……最后……是啥样……”】
【“……替我……替弟兄们……好好看看……”】
【“……还有……告诉娜塔莎那丫头……让她……好好……照顾你……”】
【“……昆仑山……请求……返航……完毕……”】
信号，到此为止。
在我的感知中，那艘破碎的旗舰残骸，在时空乱流的最后一次冲刷下，终于彻底崩解，化作了宇宙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我站在静思室里，泪流满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年来的所有悲伤、愧疚和压抑，在这一刻尽数决堤。
但我哭，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我终于知道，他们，我那些最勇敢的战士们，他们不是在绝望中化为灰烬。
他们是在看到胜利曙光之后，带着无上的骄傲与荣耀，去迎接他们作为军人的最终宿命。
他们，是英雄。
娜塔莎从身后，再次紧紧地抱住了我。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她的体温，她的心跳，无声地分担着我的一切。
许久。
我终于平静下来。
我擦干眼泪，转过身，看着她，脸上，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无比坚定的笑容。
“娜塔莎。”
“嗯？”
“我们，该为我们的新世界，制定一个新的目标了。”
“什么目标？”
“林枫说，他想看看，我们人类最后，会是什么样。”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穹顶，望向那片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原初之海”，眼中燃烧起灼热的火焰。
“那我们就，去成为这个宇宙的造物主。”
“我们要亲手去创造一个，连‘先驱者’文明都未曾想象过的，真正属于我们人类的，全新的宇宙！”
“我要让‘人类’这个名字，成为这片无尽维度之海中，最响亮，最伟大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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