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习惯很可怕
林语柔站在即将搬离的别墅客厅中央，看着王妈忙前忙后地收拾着她的物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
王妈一边将林语柔的衣物仔细叠进行李箱，一边带着几分真心为她高兴的语气说道：“林小姐，陆少这次可真是细心。怕您一个人在新住处不适应，特意吩咐我们把您所有的东西都搬过去，连您阳台上那几盆兰花都记得要带上呢。”
王妈的话像温暖的棉花，轻轻包裹着看似体贴的举动。
然而林语柔心中却一片雪亮——陆淮之哪是怕她不适应，分明是急于抹去这栋别墅里所有属于她的痕迹，以防那位顾清颜小姐日后到访时看出任何端倪。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抬起脸，唇角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与满足的柔婉笑容，轻声应和道：“淮之他……确实对我很好。”
然而，她的目光却似被什么牵引，悄然滑向客厅角落——那里立着一幅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形状依稀是画框的物品。
她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微微偏头问道：“王妈，那边那幅包起来的东西是什么呀？以前好像没见过。”
王妈没料到林语柔会突然问起这个，心里猛地一咯噔，手上正收拾着的衣服差点滑落。
她慌忙稳住，眼神有瞬间的闪烁游离，下意识地避开了林语柔清澈探究的目光，干笑两声，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哦，那个啊……好像是少爷早些时候放在库房里的旧画，说是没什么用，准备处理掉的。具体是什么，我这老糊涂也记不清了。” 她边说边加快手上的动作，恨不得立刻结束这个话题。
林语柔将王妈那一瞬间的慌乱、刻意加快的动作以及不敢与她对视的眼神尽收眼底，心中冷笑：王妈啊王妈，你连撒谎都这般不熟练。若真是弃置库房的旧物，那包裹的牛皮纸何以如此洁净如新，边角平整得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沾染？
但她面上却反而显露出更浓的兴趣，眼眸微亮，向前轻挪了一步，语气带着一丝娇憨的探究：“是吗？原来是淮之以前的收藏？那我倒真想看看，他从前会喜欢什么样的画风呢。” 说着，她便作势要向那幅画走去。
王妈见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 “哎哟” 一声，身子便向旁边一歪，假装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 “重重地” 跌坐在地上，同时发出一声吃痛的抽气声。
这一招果然奏效。林语柔立刻停住脚步，转身快步走到王妈身边，蹲下身关切地扶住她的胳膊，眉头微蹙：“王妈！您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王妈就着林语柔的搀扶，一手捂着腰，脸上挤出几分痛苦和懊恼的表情，趁机把话题扯开：“没事没事，人老了，腿脚不灵便了。林小姐，咱们得快些收拾，陈叔的车还在外面等着呢，总不好让他等太久，是吧？”
林语柔目光 在王妈 “扭伤” 的脚踝和那幅画之间 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随即 从善如流 地点头， 伸手 接过王妈手里抱着的几件杂物， 语气 体贴而温和：“您说得对。来，我帮您一起收拾，这样能快一些。”
见林语柔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不再追问那幅画，王妈 心里 那块大石头才算 “咚” 地一声落了地。
她借着林语柔的力道站起身， 脸上堆起感激却又难掩心虚的笑容， 声音都有些发紧：“那……那就谢谢林小姐了，真是麻烦您了。”
“我们之间，何必这么客气。”林语柔 回以 一个毫无破绽的、 温顺平和的微笑 ， 弯腰便开始利落地 帮忙整理散落的物品。她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 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
王妈看着林语柔 忙碌的纤细背影 ， 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 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流。多好、多体贴的姑娘啊， 待人总是这般温和有礼 ， 没有半分骄纵之气 。
她忍不住幻想， 若是林语柔真的能成为这栋别墅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该是多么圆满的一件事。 然而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 被她自己苦涩地压了下去。她比谁都清楚， 以陆淮之的身份和陆家的 门第 ， 是绝无可能让一个像林语柔这样 出身普通的 女子``进门的 。
想到自己刚才还不得不帮着少爷隐瞒 、 欺骗这位对她始终抱以善意的姑娘，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像潮水般再次 漫上王妈心头 ， 让她几乎不敢直视林语柔那纯净的眼眸。
林语柔将王妈眼中那份欲言又止的愧疚看得分明，心中唯有冰冷的讥讽。这些廉价的同情，在她看来，不过是局外人的自我感动，于她的处境毫无益处。但在与王妈一同收拾衣物时，她心思缜密，刻意将几件小东西——一枚不起眼的珍珠发夹，一条细小的、刻着缩写的手链——“无意间”遗落在客厅不起眼的角落，比如沙发缝隙或窗帘后的窗台上。
陆淮之平日鲜少来这边的客厅，而等他与顾清颜的婚事定下，为了彻底抹去她的痕迹，这里的仆从势必会被全部更换。届时，将无人会留意到这些细微之物。这是她留给未来那位“陆太太”顾清颜的小小“惊喜”，如同埋下的地雷，只待恰当的时机被引爆。
陆淮之为了维持“一切如常”的假面，不让林语柔对这次匆忙搬家起疑，在陪顾清颜用完晚餐后，还是特意绕道来了林语柔的新公寓。
这处公寓虽不及靖江别墅奢华阔绰，但也位于知名的富人区，安保和物业都是顶尖配置，足以彰显“金主”的“用心”。林语柔刚刚将自己一些不便示人的旧物——包括那枚戒指和几张至关重要的证件——仔细藏进衣帽间一个隐秘的夹层里，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换上温顺柔婉的模样，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陆淮之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与他身上似乎还未散尽的、属于高级餐厅的淡淡香氛和另一股清甜的女性香水味混杂在一起。
他脸上有几分刻意营造的温柔，但眉眼间难掩一丝应酬后的疲惫，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心不在焉。
“语柔，”他开口，声音带着惯常的、此刻却略显刻意的柔和，“看看喜不喜欢？路过花店，觉得这花很衬你。”
林语柔抬起眼，目光掠过那束过分灿烂、仿佛急于证明什么的玫瑰，再落回陆淮之脸上。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未能完全掩饰好的疏离与愧疚。她心中冷笑，看来与顾小姐的约会，让他连演戏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然而，她脸上却瞬间绽放出受宠若惊的欣喜，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浪漫深深打动。她伸出双手，近乎虔诚地接过那束沉甸甸的玫瑰，将脸颊轻轻贴在微凉的花瓣上，眼中漾动着感动的光晕，软软地道：
“淮之……谢谢你。我很喜欢。”
陆淮之闻言，只是含糊地低笑了两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真切的笑意，反而带着一股卸下伪装后的疲惫。
他没有在门口多做停留，略显局促地迈步走进公寓，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快速扫过客厅的布置和陈设，仿佛在确认这里是否足够“安全”，是否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走到沙发边，身体有些僵硬地坐下，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膝盖上。这个新环境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提醒着他此刻行为的刻意和背后的算计。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试图表现关心、实则充满试探的语气问道：“这里……你还住得习惯吗？要是有哪里不满意，或者缺什么，直接告诉王妈，或者跟我说。”
林语柔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显而易见充满目的性的问题。她只是优雅地将那束过于鲜艳、仿佛是为了掩盖什么的玫瑰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杯温热的水走了回来，递到陆淮之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忙了一天，很辛苦吧？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她的眼神专注而关切，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的疲惫值得在意。
陆淮之伸手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让他微微一愣。
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流，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悄然划过心间，让他那颗被利益和算计占据的心，有了一瞬间的松动和……刺痛。
他看着眼前低眉顺目、全心全意只为他的林语柔，心中不禁感慨：她一直都是这样，温柔、体贴，懂事得让人心疼。
过去他因为工作冷落她，她从不吵闹，甚至会替他找好借口，自己默默消化情绪，反过来安慰他不要担心。她似乎永远都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这个念头，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刚刚结束的、与顾清颜的约会。
他只是因为一个临时会议迟到了半小时，那位顾家千金虽然脸上带着笑，却用一种半是撒娇半是强硬的口吻，要求他必须多陪她一个小时作为“补偿”。
顾清颜的世界里，似乎一切都是围绕她的喜好和情绪展开，她习惯被众星捧月，认为男人的迁就和陪伴是天经地义，何曾会像林语柔这样，在他疲惫时，首先想到的是递上一杯温水？
两相对比，顾清颜的娇纵任性、不识大体，与林语柔的温婉解意、善解人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一刻，陆淮之内心天平上那点因家族利益而偏向顾清颜的砝码，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他享受着林语柔这种毫无保留的、以他为中心的温柔，这份舒适感，是他在顾清颜那里永远无法获得的。
然而，这种对比带来的短暂慰藉和优越感，并没能持续多久。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他既贪恋林语柔给予的温柔乡，又无法放弃顾家能带来的实际利益。这种撕裂感，让他坐在这个精心安排的“爱巢”里，如坐针毡。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水温恰到好处，却莫名觉得有些苦涩。
林语柔将他脸上细微的挣扎和复杂情绪尽收眼底，心中唯有冰冷的平静。他要的比较，正是她想要的。让他在这份“好”与那份“利益”之间反复横跳，让愧疚和纠结不断蚕食他，正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还好，我挺习惯这里的。”林语柔温和的说着陆淮之想听的话。
陆淮之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避开了林语柔清澈的目光，“你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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