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消除刻板映像(二)
李舒雅看着面前低眉顺目的林语柔,心头那股积压多年的厌恶感竟意外地消散了几分。
午后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柔和地勾勒出林语柔的侧脸轮廓——她确实生得极美,不是那种张扬夺目的艳丽,而是像细腻的白瓷,透着易碎的清冷感。
李舒雅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平静地端详过这个女孩。
“你……”李舒雅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指尖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把这些股份都给了我,你以后怎么办?”这话问出口的瞬间,连她自己都微微一愣。这语气里竟带着一丝连她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林语柔闻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沉默片刻,唇角牵起一抹极淡又苦涩的弧度,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背景的音乐里:“我……我会自觉离开,绝不打扰别人”
这句带着自嘲和灰心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李舒雅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过来人般的急切反驳道:“你一个人,身无分文的,你能去哪儿?”话音落下,连李舒雅自己都震惊了。
李舒雅的话音在空气中落下,带着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急切,甚至是一丝……关怀?这太荒谬了。她竟然在担心林语柔离开后该如何自处?
林语柔似乎被她这句话问得怔住了,抬起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看向李舒雅,里面有惊讶,有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烫到的无措。她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声音轻若蚊蚋:
“总……总会有办法的。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个角落容身。” 她这话说得毫无底气,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反而更凸显出她的孤苦无依。
“胡闹!” 李舒雅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连她自己都吃惊的严厉,仿佛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以为生存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你一个年轻女孩子,能去哪里?能做什么?”
她脑海中甚至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社会新闻里落魄女子的悲惨画面,这让她心口一阵发紧。她迅速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联想压下,对自己这种泛滥的、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感到无比恼火。她今天是来拿回股份、彻底了断麻烦的,不是来当圣母玛利亚的!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贡献”出巨额财富、此刻却仿佛被全世界抛弃、连未来都一片灰暗的林语柔,李舒雅发现自己很难再硬起心肠,说出更刻薄的话。尤其是,刚刚才亲耳听到隔壁那个男人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否定过往,而林语柔显然也听到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李舒雅心中交织——有对陆淮之薄情的鄙夷,有对林语柔“愚蠢”付出的难以理解,更有一种超越了个体喜恶的、属于女性之间的、对命运不公的微妙共鸣。她忽然觉得,比起林语柔那点“虚荣”,陆淮之那种精致的利己主义才更令人齿冷。
“你……” 李舒雅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烦躁地拿起咖啡杯,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这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她将杯子重重放回碟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试图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混乱。
最终,她只是别开脸,目光投向窗外,用一种近乎别扭的语气,生硬地说道: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先把眼前这份转让协议弄清楚!” 她将话题强行拉回“正事”,仿佛这样就能重新掌控节奏,找回自己作为季夫人应有的冷静和居高临下。
李舒雅强迫自己从那种莫名的情绪波动中抽离出来,重新戴上冷静精明的面具。她将那份沉甸甸的股权转让书仔细合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要透过文件夹确认其真实性。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语柔,语气恢复了惯有的、不容置疑的疏离感,公事公办地说道:
“这份股权转让书,涉及金额巨大,程序复杂。我还需要让我的律师团队仔细审核,确保所有条款合法合规,没有任何法律漏洞。所以,”她顿了顿,目光紧锁林语柔,带着一丝审视,“在这期间,我们需要保持联系。”
这番话,既是事实,也是一种试探。她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也需要确认林语柔此举背后是否真的毫无其他意图。保持联系,意味着她仍然掌握着主动权,可以随时观察林语柔的下一步动向。
然而,面对李舒雅刻意营造的压迫感和显而易见的疑虑,林语柔的反应却平静得令人意外。她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被质疑的不悦或急切,只是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顺的、近乎逆来顺受的浅笑,语气柔和得没有一丝波澜:
“当然,这是应该的。股权转让是大事,谨慎些是必要的。我随时配合您和律师的时间,有任何需要我出面或者提供材料的地方,您随时联系我就好。”
她的态度如此坦然,如此配合,仿佛将自己完全置于被动的位置,任由李舒雅审查裁决。这种毫不设防的姿态,反而让李舒雅心中那份刚刚压下去的复杂情绪又翻涌起来。她预想中的讨价还价、或是趁机提条件的情景完全没有出现,林语柔的“懂事”和“配合”,再一次颠覆了她的预期。
李舒雅将那份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股权转让书仔细收进手包,指尖触及冰凉的皮革内衬时,微微一顿。她打算起身离开,这个空间里弥漫的复杂情绪和隔壁桌隐约传来的笑语,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和不适。
然而,就在她准备站起的瞬间,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掠过身旁的林语柔。女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侧脸对着她,午后的光线勾勒出她过于清晰的轮廓。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色很淡,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可能泄露的所有情绪。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透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起,指尖抵着掌心,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这副模样……
李舒雅的心猛地一揪,记忆像潮水般翻涌而上。她见过,她确实见过!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多年前那个下午,当她将那张代表羞辱和驱逐的支票推到林语柔面前时,这个女孩也是这般神情。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没有愤恨不平的指责,只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近乎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切,然后没过多久,她就真的从季宴礼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净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后来,季宴礼像疯了一样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几乎将城市翻了过来,才在辗转传来的消息中拼凑出真相——林语柔是和陆淮之走了。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季宴礼的心里,也成了李舒雅多年来认定林语柔“虚荣拜金”、“攀附高枝”的铁证。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主动放弃巨额财富的林语柔,李舒雅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如果她真是那样的人,为何会选择这样蠢的方式离开?这苍白和安静之下,隐藏的究竟是算计,还是……一种彻底的绝望和心死?
一股莫名的、冰凉的寒意顺着李舒雅的脊椎悄然爬升。她迅速站起身,几乎是仓促地挪开视线,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拎起手包,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没有再看林语柔一眼,也没有道别,径直转身离开。
而林语柔,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李舒雅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极轻、极缓地抬起眼睫,望向窗外李舒雅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回国第一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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