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们见一面，就现在

李舒雅端坐在高堂的红木椅上，指尖原本正轻轻划过青花瓷杯的杯沿，见到季宴礼这般浑身湿透、发梢还滴着水的狼狈模样，手猛地一顿，茶水险些晃了出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惊愕：“宴礼，你这是……怎么回事？”

季宴礼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他避开母亲探究的目光，抬手随意抹去顺着鬓角滑至下颌的水珠，动作间带着明显的烦躁。他不想，也懒得解释与林语柔那场猝不及防且令他火冒三丈的相遇。

“没什么。”他的声音比这间老宅子深夜的地板还要冷上几分，视线落在李舒雅身上，不带多少温度，“这次我回来，是看在你之前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助过我。”

他略一停顿，像是在强调这并非出于情愿，随即大步走到一旁，拉过一张黄花梨木的凳子坐下，双腿交叠，姿态疏离，“直接说吧，下次招商晚宴上，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从前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的季宴礼，自从和林语柔认识后，就开始忤逆自己了。

李舒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旋即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

原来他还不知道……他不知道当初那笔将他从悬崖边拉回来的巨额资金，真正的出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被他恨着、或许也还被他以某种方式爱着的林语柔。

想到林语柔，李舒雅的心情就更复杂了。那么一大笔钱，林语柔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而且看起来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要，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三年前，林语柔被自己逼着离开季宴礼时，也是这般决绝和……干净。

还有这一次，没有人逼她，但她还是离开了陆淮之，陆家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华服，她一件未取，离开时身上穿着的，还是一件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色连衣裙，她却毫不在意。

李舒雅看着眼前这个对她心存“感激”却冷漠疏离的儿子，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她有点看不懂林语柔了，那个女孩身上，似乎藏着太多她无法理解，却也让她无法再轻易鄙夷的东西。

而眼前这由误会暂时维持的“母慈子孝”，又能持续到几时？

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林语柔是能打开她与季宴礼这孩子亲情死结的人，那她是不是也该试着帮帮林语柔。

李舒雅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扶手，目光却如秤砣般沉沉压在季宴礼脸上。“还有你要找的那个投资人，不是我，是林语柔。”

季宴礼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怔在原地重复道：“……林语柔？”

李舒雅将他瞬间的茫然与震动尽收眼底，心中更加笃定。她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拂去浮沫，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对，就是她。那时你正为了她，跟家里闹得水火不容，甚至扬言要放弃一切。我这个当妈的，又怎么会真的拿出那么大一笔钱，去支持你那看似孤注一掷的创业？更何况，”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我那时巴不得你们分开，又怎会助长你的气焰？”

季宴礼的眉头紧紧锁住，过往的认知开始崩塌。他一直以为是母亲在关键时刻心软，暗中资助，这份复杂的情感支撑着他即便在成功后，也与家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带有证明意味的联系。可现在……

“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失去了往日的冷硬，“她当时……她亲口承认是爱上了别人才离开。她哪里来的钱？”

“这你就得去问她了。”李舒雅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我只知道，当时你那个项目岌岌可危，是你亲自求到我面前，我拒绝了。然后不久，你的账户就收到了一笔足以让你翻身的投资，来源干净，查无可查。你当时欣喜若狂，认定了是我嘴硬心软，我也……未曾点破。”

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神情在李舒雅脸上闪过：“我甚至曾阴暗地希望，你若因此失败，或许就能认清现实，回到家族为你铺好的路上。但没想到，你成功了。而我也渐渐发现，那个林语柔，或许并不像我所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季宴礼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记忆的碎片拼凑起来。是了，当时林语柔决绝地提出分手，态度冷漠而坚定，无论他如何挽留，甚至放下尊严乞求，她都无动于衷。他清晰地记得她说：“季宴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们到此为止。”

不久后，他收到了那笔神秘的投资。可他并未将这两件事荒谬地联系起来，只以为自己的时来运转，绝处逢生。

原来，真相竟如此讽刺。

她拿走了他的信任和爱情，然后又用一笔他当时视若救命稻草的钱，将他推向了没有她的、通往成功的道路。她扮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嫌贫爱富的角色，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付出了他从未想过的代价。

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是她这些年在国外的所有积蓄？还是她答应了陆淮之的某些条件换来的？无数个猜测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李舒雅看着儿子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重磅消息。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的景致，声音放缓了些：“宴礼，解铃还须系铃人。林语柔是能打开你心结的人。过去我或许做错了很多事，但现在……你若对她还有情，或许不该再被过去的怨愤蒙蔽双眼。当然，怎么选择，在你。”

季宴礼没有回答。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冲出了老宅。他需要立刻找到林语柔，他需要一个答案。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用恨意尘封的过往，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带着全新的、令他窒息的含义。

夜色中，他拨通了那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主动联系的号码，声音沙哑而紧绷：“林语柔，我们见一面。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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