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粮行账本
戚妙筠伸长脖子看去。
原来是骡车一只轮子陷进了路面的浅坑里，车上满载的麻袋歪斜，并不算太严重的事故。
但那微胖男子却已急得满头大汗，指挥得毫无章法。
“你去那边抬。”
“哎不对不对，你过来这边推。”
“用力啊，没吃饭吗？一群没用的东西。”
伙计们被他指使得手忙脚乱，反而更不得要领，骡子也受了惊，不安地刨着蹄子。
旁边一个看着像掌柜的男子上前道：“东家，您别急。先把最上面几袋粮卸下来，减轻重量。再让几个伙计们一起从后面抬车轱辘，派个伙计在前面牵骡子，一起使劲就出来了。”
那被称作“东家”的微胖男子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先卸粮。”
伙计们又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很快便将车轮抬了出来。
那东家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累得直喘气。
“都是你们不当心，回去再跟你们算账。还不快把粮食装回去。耽误了送货，看我不扣你们工钱。”
他言语色厉内荏，并无多少威慑力，反而透着一股以势压人的平庸。
戚妙筠低声问身旁一个摆着小菜摊的老婆婆：“那人是哪家的？”
老婆婆撇撇嘴，压低声音说：“那是盛兴粮行的东家冯发，冯老爷。早些年走了些运，发了大财。”
此时，那冯发整理着衣袍，突然有一小厮远远跑来。
“老爷，不好啦。大少爷被赌坊扣下，等着老爷带钱去赎人呢。”
冯发瞪了小厮一眼：“慌什么，耀儿这次又输了多少？”
小厮缩着头，小声说：“一万两银子。”
“才这点银子，赌坊就扣人？太不把冯府放在眼里了。”冯发鼻子一抽，“带我过去。”
二人越走越远，戚妙筠在后面听得微微张嘴。
一万两银子，用“才”这个字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这位冯老爷竟这般财大气粗？
粮行做得再大，也只是个普通生意人，怎会纵容儿子如此挥霍无度。
戚妙筠突然觉得这位冯老爷与昨日大家口中那个精明能干的东家，差别颇大。
这等遇事慌乱无措之人，怎能将粮行发展如此规模？
这其中必有蹊跷。
“通知墨遥，今晚去冯府走一趟。”
*
是夜，戚妙筠衣着整齐坐在客栈房间内，等待墨遥归来。
过了没多久，墨遥背着一个小包袱从窗户跳进来。
“小姐，得手了。属下将小姐吩咐的账册带出来了。”
“办得不错。”戚妙筠如今对墨遥那是相当满意。
墨遥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露出几本写着宏明十年、十一年、二十二年、二十三年的账册。
戚妙筠净了手，拿起那本宏明十年的账册。
这是十四年前的账册，因此册边有些磨损，散发一丝淡淡的霉味。
账页发黄，字迹是标准的楷体，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十二月初三，收粮四万石。】
【十二月初四，收粮六万石。】
戚妙筠心头一惊，这个时间节点，不正是朱弘行把军粮送到甘南县的那几日吗？
四万石的数量，正好对上朱弘行那趟粮队的记录。而另外六万石，不正是从苍州粮仓调来的数目吗？
那时，朝廷共调粮十万石，看来全被送到此地了。
再往下看，记录的都是粮食出库记录和金钱往来。
好啊，盛兴粮行靠这十万军粮白手起家呢。
宏明十年的账册很薄，毕竟只有一个月。她再拿出十一年的账册翻看。
前面几页看着没什么问题，粮行将军粮即将卖光后，便开始从各地低价收购粮食，再倒卖。
直到一笔记录出现：
【二月初五，付：宁府年礼，银：三万两。】
醒目的“宁府”两个字让戚妙筠心头一动，能跟军粮扯上关系的只有宁国公府了。
什么样的年礼要送这么多银两，倒像是上交营收。
从军粮零成本入库，再到销售，最后给宁府返银。一条完整的脉络。
戚妙筠深吸一口气，随后打开宏明二十二年的账册。
不过翻了几页，脸色大变。
她不自觉加快翻页速度，一连翻了好几十页。随后打开二十三年的账册，快速翻动。
碧鸢忍不住问：“小姐，怎么了？”
戚妙筠放下账册，低声说：“宁国公这些年在私卖军粮。”
二十二年和二十三年的账册是去年和前年的，这两年几乎没多少粮食采购记录。
每次大量粮食入库，只有一句类似宏明十年账册首页记载的简短记录：
【五月初八，收粮三万石。】
没有来源地，没有卖粮人的姓名，没有金钱流出。
紧接着，都是大量粮食卖出记录。
最后，会有一笔付给宁府的巨额支出。
看到这，一切都明朗了。
十四年前，西南大军的军粮并未送达，被宁国公移送到了甘南，并成立粮行，卖给了百姓。
并且这些年，宁国公从中尝到无成本敛财的甜头，持续在贩卖军粮。
而冯发，只是宁国公明面上的办事人。
冯发胃口也不小，卖的军粮每次都抽一大笔钱留给自用。
过着天上掉馅饼的生活，难怪挥金如土。
戚妙筠对碧鸢道：“去做几本假账册，让墨遥还回去。”
这么重要的证据她要带走，但是不能被冯发发现账册丢失，打草惊蛇。所以得做几本假的，维持现状。
“墨遥，你还账册时，再看看其他年份是否有类似记录。”
墨遥和碧鸢一齐点头：“属下明白。”
二人离开后，戚妙筠仔细翻看账册，气得拳头发抖。
宁国公身为边境守将，竟然私自卖了这么多军粮。
将士们饥寒交迫浴血奋战，宁国公府夜夜笙歌、冯家父子在赌坊青楼一掷千金。
再往深了想。
如今大乾和离珈国已休战十四年，离珈国的国力更盛从前。
若有一日，离珈国再次打来，宁国公这等货色能顶什么用？
等离珈国的将士踏入大乾疆土，一路北上。届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她侯府独女的富贵生活怕是也没了。
待她完成系统任务，重获新生和自由，面对的是一个破碎的山河。
......
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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