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他竟错怪了她
从前程怀悦与程怀谦对这位沈家姑娘并无好感,总觉得她处处端着世家女的架子,唯有程怀瑾将她捧在掌心。
可自她嫁入卓家,他们反倒窥见这女子骨子里的决绝与锋芒,竟与他们是同一种人。
这般同类相认,自然要倾力相助。
再说那沈月明,行事阴毒,心术不正,整治这等货色,说是为民除害也不为过。
沈月疏眼尾微挑,漾开一抹了然的笑:
“你的情,我记在心里。至于程怀谦——”
她话音略顿,笑道,
“你告诉他,我可不承他的情,他那样一个算盘挂在心上的人,何曾做过亏本买卖?这番在汤药里动手脚,只怕是为着他些莺莺燕燕吧。”
~~
沈月疏送走程怀悦,转身向厢房走去。
雪落无声,渐积渐厚。青瓦覆素帛,庭砌堆琼屑。
老槐虬枝裹素绡,碎玉斜挂,恍若瑶池仙客挥袖间,散落人间一树白。
恍惚间,竟似回到年初竹林遇劫那日,也是这般漫天琼瑶。
倏忽一载,竟已匆匆而过。
这一年,她自沈家闺阁步入卓氏门庭,曾在程怀瑾的温存里敛羽息翼,却又在与卓鹤卿的周旋中淬炼锋芒,重振羽翼。
而今,沁芳斋、疏月园皆在掌中,无需再仰人鼻息,曲意逢迎。
如此境况,于她而言,已是圆满。
心下唯一丝遗憾萦绕:眼前种种,终究是承了卓鹤卿的情。
而她与他的关系,也在数度的误解、争执、回护与释然中,愈发纠缠难辨。
偶起疏离之念,欲将其推远。然又恐其当真拂袖而去,再无回顾。她贪恋那份独有的宽纵,已成习惯。
这般矛盾心绪,连她自己也道不明,剪不断。
回到后院厢房,却见卓鹤卿正端坐其中。
见她进门,他急忙起身,平日里清朗的声线此刻掺了几分难得的局促:
“月疏,这些时日,你对我骂也骂过,冷也冷透。你我之间,卓某……甘愿认输。”
他边说边将食盒里的碗碟一一取出,动作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规整,
“今日休沐,拙荆备了几道粗浅小菜,还望……还望你能赏光,与我在此共进一餐。”
沈月疏目光扫过桌面:
红烧肘子、青菜香菇、白灼虾,皆是寻常。唯独那碟小葱拌豆腐,周遭竟以红豆细细铺就成一个完整的“心”形。
“月疏,”
卓鹤卿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他指着那碟豆腐,一字一句道:
“红豆沉釜,赤沁如卿挚诚;雪脂凝露,莹然若我思怀。既许三生眸底,何忍一夕霜寒?不知……可否与我一同,将这满怀‘相思’……尽食之?”
沈月疏见他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竟也学着弄起这些婉转曲折的小心思,一股笑意直冲喉间。
她忙运起内劲,硬生生将笑意压回丹田,只余袖中指尖微微发颤,面上却愈发清冷:
“卓大人此言倒是有趣。你既自认是我的手下败将,又凭何身份,要我陪你用膳?”
卓鹤卿闻言,竟觉此言大善,从善如流地改口:
“是在下失言。那便换我……侍奉夫人用膳。”
沈月疏眼波一转,似笑非笑:
“败军之将,也配与我同席?”
卓鹤卿一怔,只觉此问暗合兵法玄机,一时陷入沉思,喃喃道:
“那……该如何相请,方合礼数?”
“如何相请?”
沈月疏唇边逸出一丝冷哂,
“连话都说不周全,还想着用膳?”
卓鹤卿顿觉词穷,自己竟是进退失据,左右皆非。
他恍然惊觉:当初女娲抟土造人时,定是心神旁骛,将本该赋予她的那份心窍,全数兑成了七窍玲珑的慧根。
否则,怎会心肠比自己窄上三分,心思却灵动了七分不止?
两人用完膳,卓鹤卿将碗筷一一收拢回食盒,转身去柜中寻抹布。
未娶月疏时,他是众星拱月的世家公子,向来锦衣玉食,不染尘劳,何曾为起居琐务费过半分心神。
自娶月疏之后,他却甘愿俯首低眉,恨不得日日亲手为她调羹布菜,看她眉眼盈盈、细嚼慢咽;清晨醒来,必要为她抚平襟前每一处微痕,系妥腰间罗带,方觉心安。
直至此刻,他才蓦然了悟——这人间烟火里,哪有什么天生的“会与不会”?
又何来恒常的“应与不应”?
原来,当真心系于一人,万般不曾习得的事,皆可从容学起;所有素日嫌烦的琐细,竟都成了心底甘之如饴的蜜意。
他的指尖刚触到棉布边缘,目光却骤然凝住——
柜角深处静静躺着三包药,玄黄草纸上,“兰心堂”三个字墨迹深沉。
更让他心惊的是,药包封口处,赫然印着一枚朱砂绘就的特殊符印。
那纹路,与母亲当日递来的那包药,一模一样。
窗外碎琼乱玉纷扬而下,扑簌地敲着窗棂,卓鹤卿陷入沉思。
他从秦川回来后便去问了孙星兰,月疏究竟服了多少避子药,那药性猛烈,会对她身子造成多大损伤。
孙星兰答,连陈嬷嬷拿去的那副在内,一共四副。
所以……她竟一剂都未曾服下。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紧,随即涌上更深的不解——她既未服药,为何从不向他解释半句?
“月疏,”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你既从未服过这药,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
沈月疏缓缓抬眼,眸中是一片被冰雪浸透的枯寂,
“你我之间,那避子汤药不过是表象,归根结底,是心中各有心结。此事纵然今日辨明,来日也难免另生枝节。再者,你那日急着去寻乐阳城的女子绵延子嗣,我又怎敢误你的事?”
那避子药的事,她本就心存犹豫。
直至那日长街之上,见左云峰家的小女儿玉雪可爱,卓鹤卿于她身侧驻足,声线低沉而温醇:
“月疏,我常想,若你我之间能有个孩儿,该有多好。不论男女,只要是我们的骨血。”
一语入心,如春风拂过坚冰。
她心底最后那点挣扎,便在这句话里悄无声息地融了、化了。
原来她与他,竟怀着同样的念想。
自此,那几包苦涩的药散,便被彻底搁置在了箱笼深处。
只是他怎会知道自己未服药?
——他在查她。
这个念头如雪水浸心,让她蓦然想起归宁那日,大姐附在耳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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