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除非我死

侍女低下头，不敢去看姜如茵的眼睛。

姜如茵又问了一遍：“阿衍呢？他吃过药了吗？”

侍女跪了下去，身子颤抖着，不敢答。

姜如茵把身边的枕头丢向那侍女，怒道：“我问你，阿衍呢！”

侍女头低低的压在地上，不敢回话。

姜如茵歪歪扭扭的从床上起来，眼神突然落在侍女头上簪着的一朵小白花上。

她浑身一颤，控制不住的上前，狠狠把侍女头上的小白花摘下，掷到地上，光着脚使劲踩了踩，浑身都在发抖：“谁允许你戴这种不吉利的东西！谁允许的！啊！”

侍女跪伏在地上，颤着不敢说话。

慕泽匆匆推门而入。

他脸上满是疲惫，双眼红肿。

见着姜如茵光着脚站在地上，正对侍女发难，他深吸一口气：“如茵。”

姜如茵看到慕泽进来，犹如看到了救星一样，她跌跌撞撞的奔向慕泽，声音带着怪异的尖锐：“郡王！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快让人把这侍女拖下去打死！她，她诅咒我们阿衍！”

慕泽抓住姜如茵的胳膊，双眼红肿，眼中净是哀切。

他不说话，一双红肿的眼，带着哀切与恳求的看向姜如茵。

姜如茵像是被重拳捶了一下，浑身剧烈一颤，腿软软的，就要往地上瘫去。

她整个人脸涨的通红，紧紧抓住胸口衣襟，喘不上气来。

慕泽强忍泪水，声音已经嘶哑：“……如茵。”

姜如茵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几乎不似人类的哀鸣：“啊——”

她痛到极致，几乎是浑身都在发抖。

“啊——”

姜如茵的哀鸣，远远的，传到了园子中的简慈耳中。

此时别院中到处挂着白布，一片缟素。

尽管有无服之殇的说法，但简慈不管那些。

简慈觉得阿衍来世上这一遭过的很遭罪，她希望最起码阿衍走的时候，能让更多的人记住，这世上有个叫阿衍的小孩来过。

所以，简慈让别院里的侍女，都为阿衍穿素服，簪白花。

简慈这当祖母的，也换上了素色衣衫。

她在园子里待了会儿，这才缓步走向停放着阿衍小棺材的灵堂。

灵堂这会儿已经燃起了蜡烛，有侍女在火盆前不断的为阿衍烧着金元宝。

姜如茵也在。

她伏在没有合盖的棺材上，痴痴的看着棺材里躺着的犹如睡去的小人儿。

慕泽沉默的站在一旁，看见简慈进了灵堂，哑声喊了一声母妃。

简慈淡淡应了一声，完全不想理会姜如茵。

灵堂里一片沉寂，只有火盆里的火舌舔舐过金元宝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不知过了多久，姜如茵直起了身，只是眼神还不舍得离开棺材里的小人儿。

“我要带阿衍走……”

姜如茵一句话还没说完，简慈已经变了脸色，眼里带着几分恨意，忍无可忍怒道：“姜如茵，你折腾的阿衍还不够吗！你想带阿衍走，想把他带去哪儿？！你别忘了，阿衍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姜如茵没想到，向来冷冷淡淡的婆母，会突然这般情绪激烈。

姜如茵刚张了张嘴，简慈却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声道：“是，阿衍是你的儿子。但阿衍他是个人！他不是个什么玩意儿！姜如茵，打从阿衍在你肚子里算起，你有把他当成个人吗！”

慕泽脸色变了变，拔高了声音阻止道：“母妃！别……”

简慈简直是受够了，她怒骂道：“你闭嘴！”

慕泽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只能挥挥手让灵堂里其他人先退下。

简慈看着那口小小棺材里躺着的小小人儿，那股悲恸带来的怒火，就燃烧得厉害。原本不想说的那些剜心之语，也在姜如茵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态度下，不再有任何顾忌的骂了出来：“阿衍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把他当做是给你娘家争权夺利的工具，一碗碗的药喝下去，就为着造成动了胎气的假象，好让阿泽去宫里给你娘家求情！”

“阿衍生下来，中毒那般厉害，小小的婴儿，疼的日日哭夜夜哭！太医都直接说，这孩子哪怕活下来，也会十分痛苦，劝你们早早让阿衍得个解脱，你不听！你执拗的留下了阿衍，让阿衍在这人世间多留了那般痛苦的几年！我就问你，这些年，你见过阿衍笑么！孩子经常疼的哭，你是看不见么！”

“眼下阿衍身体油尽灯枯，你又非信那劳什子换血之术的歪门邪说，差点让阿衍背上一条人命！就连阿衍的命，也被你折腾没了！”

“你满意了？！”

“从头到尾，阿衍都是你一意孤行下的牺牲品！眼下你还要带阿衍走，怎么，你想让他当孤魂野鬼？！”

“姜如茵，你对得起阿衍吗！”

姜如茵脸色惨白，被简慈骂得摇摇欲坠，心如刀割，几欲崩溃：“阿衍，阿衍……”

慕泽心疼的不行，他低声同简慈讨饶：“……母妃，少说两句吧。”

“说了，你给我闭嘴！”简慈红着眼，又掉过头来骂慕泽，“你当你也是个好的？！呸！若没有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纵容，姜如茵那执拗的性子早就该碰墙碰的头破血流！阿衍也不必吃这么久的苦头！你也是个混账东西！”

慕泽脸色惨白，低下头，什么也不说了。

简慈把慕泽姜如茵都骂了一顿，这才冷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阿衍这辈子过得苦，我不管什么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的规矩！我会带他的灵柩回京！……皇陵附近，有一处极美的地方，阿衍小时候偷偷跟我说过，若是他死了，他希望能葬在那儿。有山有水，还挨着祖先的陵墓，能得祖先的庇佑，他在地底下也不会孤单！”

姜如茵一听，眼中几乎要泣出血泪来：“不，我不……”

简慈冷笑：“我管你这那的！这几年我脾气太好了，给你们错觉了，觉得我什么都好商量是吧！这事在我这，绝不更改。”

她死死盯着姜如茵跟慕泽，一字一顿：“除、非、我、死！”

简慈心底又何尝没有痛骂过自己。

若非她对姜如茵的不忍，这些年，阿衍哪怕改不了早夭的结局，最起码能过得快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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