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又是一年新年

岁暮天寒，呵气成霜，北平城却沉浸在一片辞旧迎新的热闹氛围中，零星而克制的爆竹声在寒冷的空气里炸开，带来几分鲜活气。

盛府今年与往年截然不同。不再是盛督军病榻前的压抑，也不是盛时庭常年在外、映雪独守空房的冷清。

府内各处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窗棂上贴了巧手丫鬟们剪的窗花，连廊下的石阶都洒扫得不见一丝积雪，处处透着精心准备的年节喜庆。

锦墨轩内更是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旺，驱散了所有寒意。厅中摆开一张紫檀木大圆桌，上面已陈设了琳琅满目的年夜饭菜肴，虽不似宫廷御宴般奢华，却样样精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中间更是摆着一品暖锅，汤汁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白气氤氲，衬得满室生春。

映雪穿着一身簇新的绯红色织锦旗袍，领口袖边镶着柔软的雪白风毛，更显得她面容莹润，气色极好。

她正含笑看着乳母怀中穿着大红团花袄子、头戴虎头帽的盈儿。

小家伙被包裹得像个小福娃，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仿佛也在感受这不同往昔的热闹。

盛时庭今日也卸下了一身戎装，穿着深蓝色的暗纹长袍，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凛冽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他亲自抱着盈儿，笨拙却又极其小心地逗弄着，看着女儿对他露出无齿的笑容，他冷硬的眉眼也彻底柔和下来。

“督军，夫人，可以开席了。”管家笑着上前禀报。

盛时庭点点头，将盈儿交还给乳母，却极为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映雪。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两人并肩走入席间落座。没有外客，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以及几位心腹嬷嬷丫鬟在旁伺候，气氛温馨而私密。

“还记得去年此时吗？”映雪看着他，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却有些感慨，“你还在南方前线，电报里只说‘一切安好，勿念’。”

盛时庭执起酒杯，是一杯温好的屠苏酒，他目光深沉地看向映雪：“记得。所以今年，我绝不会再食言。”他将酒杯微微向前一送，“这一年，辛苦你了。往后每一个除夕，我都会在你和盈儿身边。”

这不是什么山盟海誓，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人安心。映雪端起自己面前的甜羹，与他轻轻一碰：“愿你亦岁岁平安。”

菜肴可口，笑语晏晏。席间，盛时庭甚至破例说了几件军中的趣事，引得映雪掩唇轻笑。盈儿似乎也被这愉快的气氛感染，在乳母怀里兴奋地蹬着小腿。

守岁时，窗外终于响起了更密集的爆竹声，五彩的烟花在夜空中偶尔绽开。盛时庭揽着映雪，站在窗边一同看着。映雪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再望向窗外那代表着新生的璀璨光芒。

这一次，他确实没有食言。  他用自己的行动，为她，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安稳的天。去年的分离与担忧，都已成了过往云烟，被此刻的团圆与温暖所取代。

“新年安康，时庭。”

“新年安康，雪儿。”

简单的祝福在爆竹声中交汇，预示着一段全新的人生篇章，正随着新年的钟声，悄然开启。

“砰——哗啦！”

一朵巨大的、金灿灿的菊花状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流光四溅，瞬间照亮了整个庭院，也映亮了映雪惊喜的脸庞。

“时庭，快看！烟花！”她立刻转身，眼眸亮得像落进了星辰，下意识地就拉住盛时庭的手，将他往屋外的廊下带。

盛时庭由着她拉着，唇角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跟随她来到廊下。

夜空已然被接踵而至的烟花占据。绚丽的色彩不断炸开，牡丹、垂柳、繁星……形态各异，将冬日的夜空渲染得如同锦绣铺就。噼啪作响的声音和弥漫开的淡淡火药味，都成了这盛大景象的伴奏与背景。

映雪仰着头，看得目不转睛，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欢欣。在这乱世，能如此安心地欣赏一场烟花，已是难得的奢侈。

盛时庭站在她身侧，并未多看天空，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她写满惊叹的侧颜上。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在烟花的轰鸣中依旧清晰：

“记得上次陪你这样看烟花，还是去年元宵灯会，人山人海。”

映雪闻言，思绪被拉回去年，那时他们还未成婚，关系疏离，看灯也像是完成任务。她刚想感慨，却听见盛时庭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郑重的温柔：

“这一次，不一样。”

“这是我单独为你准备的。”

映雪猛地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漫天华彩，也映着她愕然的神情。

只为她……准备的？

所以，这并非北平城统一的庆典，也不是督军府循例的节庆布置，而是他，在繁忙的岁末政务军务之中，特意为她一个人，安排下的这一场私人的、绚烂的惊喜。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鼻尖微微发酸。她忽然明白了，为何这烟花看起来格外近，格外亮，仿佛就在盛府的上空，只为她一人绽放。

她不再去看那漫天流光溢彩，只是凝望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轻唤：“时庭……”

盛时庭伸出手，将她被风吹得微凉的手紧紧握住，拉近自己。他用披风为她挡住夜风，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看着她的眼睛：

“旧岁已除，新年伊始。我愿你，岁岁如今朝，皆能笑靥如花。”

烟花在他们头顶最后一波密集地绽放，如同星河倾泻，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璀璨的光晕之下。

院中梅香暗渡，空中火树银花。这不再是人潮中的擦肩与观望，而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安静而盛大的浪漫。

他或许不常言爱，但他的爱，都藏在这为她栽种的梅林里，藏在这为她点燃的漫天华彩中。

这乱世中的小家，因彼此的守护，成为了最坚固的堡垒，和最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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