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赴任
六零年三月的风，像钝刀子似的，刮过河洛市灰扑扑的站台。
何雨柱提着个半旧的皮箱，随着稀疏的人流下了车。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静。
站台上“河洛市”三个字斑驳褪色，空气里混杂着煤灰和尘土的味道。
他此行的明面身份，是内务部优抚司第三处的副处长，下来调研烈士家属抚恤金发放情况。
刚出站，一个穿着四个兜干部服、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干事。
“请问是何雨柱何处长吗？”男人热情地伸出手。
“欢迎欢迎！我是市人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姓王，王建国。这位是小李。接到部里电话，可把我们盼来了！”
何雨柱伸手与他轻轻一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王主任，辛苦了。劳烦你们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何处长从四九城远道而来，才是辛苦。”
王建国一边引路，一边打量着何雨柱，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招待所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市委旁边，条件还算清静。何处长是先休息，还是……”
“先去招待所放行李吧。”何雨柱语气平和。
“好，好，车在这边。”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低矮陈旧，行人的面色普遍带着这个年月特有的蜡黄与疲惫。
偶尔能看到排着长队的供销社门口，人们揣着手，低声交谈着，眼神里透着对物资的渴望。
王建国在一旁介绍着河洛市的情况，语气里带着地方干部特有的谨慎。
何雨柱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问一两个关于优抚工作的问题，神态专注。
招待所是一栋三层的苏式小楼，外墙爬满了枯藤。
王主任亲自将他送到二楼一个朝阳的房间，房间宽敞，带着独立的卫生间，算是当地最好的招待标准。
“何处长，您先歇着。晚饭我让小李陪您在招待所食堂用，钱主任，就是我们第一粮站的主任，也是局里的副局长，晚上想给您接风，您看？”王建国试探着问。
钱金山。目标人物之一。
何雨柱脸上笑容不变：“钱主任太客气了。我这次主要是工作调研，接风就不必了吧，免得影响不好。”
“哎呀，何副处长放心，就是一顿便饭，绝不铺张！
就在我们粮站内部的小食堂，干净卫生。
钱主任也是想借此机会，向部里领导汇报一下我们地方上，特别是关乎民生稳定的粮食保障相关工作嘛。”
王建国话说得滴水不漏。
何雨柱略作沉吟，点了点头：“既然涉及到工作，那好吧。麻烦王主任和钱主任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您先休息，六点钟，我让小李来接您。”
王建国和小李告辞离开。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何雨柱一人。
他脸上的温和笑容缓缓收敛。
他走到窗边，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外面的环境。
招待所后院有个不大的仓库，旁边停着几辆板车，再远处是一片空地，连接着后面的胡同。
感知扫过那个后院仓库。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破损的桌椅、淘汰下来的旧被褥、一些坛坛罐罐。
但在仓库最里面的角落，堆着几十个崭新的麻袋，麻袋上用模糊的黑色印记打着编号和某种符号。
这种麻袋的材质和印记，与他出发前看过的、关于国家储备粮专用包装的资料描述高度吻合。
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被随意堆放在招待所仓库的角落，与破烂杂物为伍。
他收回感知，不动声色。
傍晚六点，小李准时敲门。
何雨柱跟着他下了楼，没有去主食堂，而是绕到楼后另一排平房。
这里显然是小灶食堂，环境要安静许多。
房间里已经坐着两个人。
主位上是一个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见到何雨柱进来，立刻热情地站起身。旁边作陪的正是王主任。
“何处长！欢迎欢迎！我是钱金山，久仰您的大名啊！”
钱金山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豪爽劲儿，双手握住何雨柱的手，用力晃了晃。
“钱主任，你好。”何雨柱与他握手，能感觉到对方手掌的厚实和温热。
“这位就是我们河洛市粮食系统的顶梁柱，钱金山钱主任。”
王建国在一旁介绍。
落座，寒暄。菜很快上来了，四菜一汤。
一盘炒鸡蛋，一碟花生米，一碗红烧肉，一个清炒时蔬，还有一盆飘着油花的鸡蛋汤。主食是白面馒头。
“何处长，别客气，都是家常菜。”
钱金山热情地布菜，“咱们河洛地方小，比不了四九城，您多包涵。”
何雨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红烧肉。
“钱主任太谦虚了，这伙食标准，可不低啊。”
钱金山哈哈一笑：
“诶，再苦不能苦了下来的领导嘛！再说，我们搞粮食工作的，近水楼台，总不能让领导跟着啃窝窝头不是？”
他说得坦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何雨柱笑了笑，没接话，转而问道：
“听王主任说，钱主任还想跟我汇报一下粮食保障的工作？”
钱金山神色一正，放下筷子：
“是啊。何处长您是部里来的，见识广。
现在全国情况都紧张，我们河洛地处枢纽，粮食调拨、储存任务重，压力大啊。
但我们始终坚持原则，确保国库粮安全，确保计划供应，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何雨柱。
“粮食是稳定之本，钱主任责任重大。”
何雨柱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我这次来，主要是优抚工作调研。不过，既然涉及到民生根本，钱主任有什么困难，或者发现什么问题，也可以聊聊。”
“问题？呵呵，困难是有，但问题绝对没有！”
钱金山拍着胸脯，“在我们河洛，粮食系统铁板一块，制度严密，谁敢在粮食上动手脚，那就是找死！”
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狠厉。
何雨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那就好。稳定压倒一切。”
接下来的饭局，气氛看似热络，钱金山和王建国不断劝酒劝菜，说着地方上的趣闻轶事。
但何雨柱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人，尤其是钱金山，热情之下隐藏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饭后，钱金山亲自将何雨柱送回房间门口，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和王建国一起离开。
何雨柱关上门，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意念再次展开。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更清晰的画面。
招待所经理，那个胖胖的、总是笑眯眯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溜到后院，与一个穿着粮站工作服、身形精干的汉子低声交谈。
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经理，经理捏了捏，迅速揣进兜里，两人又低语几句，便各自分开。
何雨柱的感知锁定那个精干汉子，看着他走出招待所后门，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巷，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人的步伐、姿态，都透着一股练家子的沉稳，与钱金山描述的“粮站保卫科长孙满仓”的特征吻合。
麻袋，贿赂，保卫科长，钱金山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及这远超寻常标准的接风宴……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正在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河洛的水，比想象得更深，也更浑。
他没有开灯，就那么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身影融入房间的黑暗里，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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