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诈尸

平西侯府正厅里的空气，比沈之行跳崖前还要凝固。

如果说之前是山雨欲来，那么现在，就是雷霆已至。

沈知意还跪在地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抖得几乎要散架。他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那道来自主位的目光，像冰凌一样，一寸寸地刮着他的骨头。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清晰地，体会过什么叫生不如死。

“柳七。”沈之行淡淡地开口。

“哎，在呢，爷！”柳七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一溜烟跑到沈之行面前，脸上笑开了花，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忠犬。

沈之行指了指地上瘫软的沈知意，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二叔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跪久了不好。送他回院子，好生‘休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踏出院门半步。”

“休养”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森然。

这哪里是休养，分明是圈禁。

“得嘞！”柳七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抹坏笑。他上前一步，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揪住沈知意的后衣领，拖着就往外走。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是安远伯！是安远伯他撺掇我的！”沈知意终于崩溃了，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哭求饶。

柳七嫌他聒噪，顺手从旁边的桌上抄起一块抹布，精准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世界，瞬间清静了。

顾清萤站在一旁，看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丈夫，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心中竟没有半分快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悲凉。她默默地走到沈之行面前，敛衽一礼，什么也没说，转身，自己朝着佛堂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从沈之行坐回主位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她那个丈夫的位置了。而她，也该为自己的愚蠢和短视，付出代价。

处理完家务事，沈之行看向燕云音，目光柔和了些许：“你先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燕云音知道，接下来的，是男人们的战场。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几日的惊心动魄，也需要准备，为即将到来的，最后的清算，磨好自己的刀。

待所有人都退下，厅中只剩下沈之行和青藤。

“将军，那个活口，已经撬开嘴了。”青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哦？”沈之行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他都说了什么？”

“属下让柳七去审的。”

沈之行端茶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他。

青藤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龟裂的表情：“柳七说，严刑拷打太落伍，攻心为上。他把二夫人请了过去，让二夫人在那杀手耳边，抱怨了半个时辰，说二爷如何宠妾灭妻，老夫人如何偏心大房，她自己命如何苦……”

沈之行：“……”

青藤继续面无表情地汇报：“不到一炷香，那杀手就全招了。他说他宁可被千刀万剐，也不想再听一个字。他还说，安远伯在城西，有一处秘密的别院，专门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账目。所有矿山的收益，和贿赂朝臣的账本，都在那里。由一个叫赵全的账房先生看管。”

沈之行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柳七这个家伙，有时候，确实能派上些意想不到的用场。

“郑惟那边，有什么动静？”

“郑大人自您‘出事’后，便称病在家，闭门谢客。大理寺的案子，也全都压着，毫无进展。”

“他倒是聪明。”沈之行冷笑一声，“备车，去大理寺卿府。”

郑惟的“病”，是时候该好了。

……

大理寺卿府邸。

郑惟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喝着药，听着管家汇报安远伯府和沈家二爷打得火热的消息，心里正盘算着这浑水该怎么趟过去，才能既保全自己，又能卖个人情。

忽然，门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劈了叉：“老爷！老爷！平西侯世子……沈将军他……他来了！”

“咳咳咳！”郑惟一口药，尽数喷在了管家的脸上，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哪还有半分病容，“你说谁？！”

“沈……沈将军……”

郑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诈尸了？！

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擦嘴角的药渍，连外袍都来不及穿，穿着一身中衣，就冲了出去。

当他看到那个活生生站在他家院子里，眼神比他家后院那口百年古井还要幽深的沈之行时，郑惟的腿，一软，差点当场给这位爷跪下。

“沈……沈将军……您……您这是……”郑惟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郑大人，”沈之行对他微微颔首，开门见山，“本官大病初愈，听闻大人也偶感风寒。特来探望。”

郑惟的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你那叫大病初愈？我这叫偶感风寒？咱俩到底谁快死了，你心里没数吗？

“不敢不敢，劳将军挂心，下官……下官已无大碍。”郑惟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把人往书房里请。

进了书房，屏退左右。

沈之行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将一份刚刚拟好的手令，拍在了他的桌上。

“安远伯私开矿山，私铸钱币，豢养死士，意图谋反。这是大理寺的拘捕令，还请郑大人，盖印。”

郑惟看着那份手令上的罪名，眼皮狂跳，感觉自己的后心，又被冷汗浸湿，了。

谋反？！

这顶帽子要是扣下去，那可就不是和稀泥能解决的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将军……此事……此事非同小可。无凭无据，恐怕……”

“证据，就在城西的观澜别院里。”沈之行打断他，“我的人，已经盯住了那里。只要你盖印，我即刻带人，去给你把证据取回来。”

郑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沈之行，沈之行也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商量，没有请求，只有一片不容置喙的，冰冷的决断。

郑惟忽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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