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台风

夏晚月是被窗棂上骤起的噼啪声惊醒的。

睁眼时天还黑着，海腥味裹着狂风撞在新砌的水泥墙上，发出沉闷的“轰隆”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推搡这刚立起没多久的院子。

她摸黑坐起身，指尖触到枕边叠得整齐的粗布衣裳，心先沉了半截。

惠州的台风她听村里老人说过，却没料会来得这样急。

“阿言！夏夏！”

她压低声音喊了两声，西厢房立刻传来窸窣的响动，李温言和抱着布娃娃的李知夏出现站在门口。

李温言小脸上没什么惧色，只把李知夏往身后护了护。

“娘，这是怎么了？这风也太大了？”

夏晚月没工夫多解释，摸出床头的煤油灯点亮，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窗纸被风吹得鼓成了气球。

“你们俩去把东厢房的小木柜挪到门后，顶住门！”

把灯塞给李温言，转身往里屋跑，一岁的小白正被风声惊得哼唧，她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用布条把他牢牢绑在自己胸前。

这是逃荒路上练出的本事，能腾出双手做事。

刚扎好布条，院外就传来邻居的叫喊：“夏家妹子！快把院子里面的东西收进来！东西要吹飞了！”

夏晚月跑到院里，只见白天晾晒东西的竹架已经被吹得歪歪斜斜，几串刚卤好的鸭子在风里乱晃。

她正要冲过去，李温言已经抓着一根麻绳跑了出来，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

“娘，我来拴架子，你去关鸡笼！还有后面的牲畜。”

风更烈了，刮得人睁不开眼，水泥墙缝里钻进的风像哨子似的响。

夏晚月刚把鸡笼的木闩插紧，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后院新搭的柴棚顶被掀了，茅草混着断木往院外飞。

她心口一紧，转头看见李知夏正踮着脚，把晒在檐下的卤料包往屋里拖，小脸憋得通红，却没让一包调料沾到雨水。

“夏夏往后退！”

夏晚月冲过去接过布包，刚转身，就见狂风卷着一块木板朝西厢房的窗户砸来。

李温言眼疾手快，抱着一根顶门的木柱冲过去，用后背死死抵住窗户框。

“娘！快用石头压窗沿！”

他喊得声音发颤，后背的衣裳却已经被风吹得贴在了身上。

夏晚月立刻去灶房抱来几块压腌菜的青石板，李知夏也跑过来帮忙，小手抱着一块小石子往窗缝里塞。

母子三人合力把石板垒在窗沿下，刚固定好，倾盆大雨就砸了下来，砸在水泥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瞬间就漫过了门槛。

“快回屋！”

夏晚月抱起李知夏，李温言攥着她的衣角，几人蹚着水退回正屋。

刚关上门，就听见院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不知谁家的土坯墙塌了。

小白在怀里吓得哭起来，夏晚月拍着他的背，看向两个孩子。

“别怕，咱们的房子是水泥砌的，结实着呢！”

话虽这么说，她的心却一直悬着。

风刮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小了。

夏晚月抱着已经睡熟的小白，推开门往外看。

院子一片狼藉，后院的鸡鸭不见得几只。

牛、羊还有骡子关在一起，上面的屋棚是用稻草扎的。

此时已经被掀飞，屋子里灌了一些雨水，牛已经把拴着它的绳子扯断，鼻子上还流着血，正在院墙角落里吃着青菜。

羊和骡子也瑟瑟发抖的趴在角落。

柴棚塌了半边，里面的柴火也被吹的到处都是。

晒卤味的竹架断了两根，前院里的木门被吹得脱了臼，斜斜地挂在门框上。

但万幸，屋子的水泥墙没塌，屋顶的瓦片也只掉了几片。

李温言和李知夏也醒了，凑到门口看着院子，李知夏小声说：“娘，咱们的铺子还能开吗？”

夏晚月蹲下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晨光里她的眼神亮得很。

“能，只要房子还在，咱们就还能开。阿言去把断了的竹架捡回来，夏夏帮娘把没湿的卤料包归置好，等天晴了，咱们修修门。”

李温言用力点头，转身就去捡竹架，李知夏也跟着去收拾卤料包。

夏晚月抱着小白站在院子里，望着东边渐渐升起的太阳，海面上的风浪已经平息，金色的光洒在海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子。

夏晚月正带着李温言和李知夏收拾院子里的断竹架，就见正里拄着根木杖，领着两个后生挨家挨户查看。

正里远远看见她，嗓门洪亮地喊：“夏姑娘，你家没事吧？”

“托正里的福，就柴棚塌了点，房子结实着呢！”

夏晚月迎上去，小白还在她怀里睡，小手攥着她的衣襟。

正里点点头，脸上的愁容松了些。

“多亏村后那片矮山挡着，风势减了大半。

全村查下来，没一家房屋塌的，就是苦了靠海那几户，三家屋顶掀了，两家的渔网被卷进海里，还有两家的鸡笼被吹翻，鸡跑了不少。”

“那有人受伤吗？”

夏晚月追问，她昨晚听见院外有哭喊，一直揪着心。

“就西头王阿婆家里，她孙子追鸡时被吹落的瓦片擦破了胳膊，还有北头张猎户，去抢收晒的渔网时崴了脚，都已经让村里的赤脚大夫看过了，敷了草药，不打紧。”

正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刚拟好的安排，你听听，心里有数。”

一旁的后生接过纸，念了起来：“一、今天上午，各家先自行清理院子，把能修的物件归置好。

二、中午各家派个劳力到村头晒谷场集合，先帮屋顶掀了的三家修屋顶，盖草垛的材料村里先垫着”

夏晚月听着，心里暖了不少。

她转头看向正把断竹捆成束的李温言，朝他喊：“阿言，中午你跟娘去晒谷场帮忙！”

李温言立刻直起腰，用力应了声：“好！”

正里看着这光景，笑了：“你家这小子懂事。夏姑娘，你要是忙不过来，就把小白放我家，让我家老婆子帮你看会儿。”

“那可太谢谢您了！”

夏晚月正愁带着小白不方便干活，这下解了燃眉之急。

说话间，村里村民也陆续出来收拾。

东边离夏晚月他们家最近的李大嫂端着一盆水，冲夏晚月喊：“夏家妹子，你家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夏婉月笑着回应。

“谢谢，我们都弄得差不多了。”

李知夏抱着一摞没湿的卤料包跑过来，仰着小脸说：“娘，这些没有打湿！”

夏晚月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望向远处的山。

那片矮山的山影立在村子周围，像个踏实的靠山，护住了望海村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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