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送花
魏家又来人了。
早上魏君宁刚起来没多久，门铃就响了，她打着哈欠去开门，就见比她高半个头、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站在跟前，垂眼看她，说：“魏君宁，早上好。”
魏君宁：“……”
不。
早上坏。
这是魏君宁和江云辛共同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在班里担任班长。
姓曾，名美殊，曾美殊。
她个子挺高，四肢修长，学跳舞，背总是打得很直，头也仰得高。也许是因为班长需要有威慑力，惯用姿态是双手环抱在胸前，垂着眼，眼神睥睨，很是高高在上。
最有特点的是她的发型五花八门，尤其喜欢扎辫子，麻花辫、鱼骨辫、灯笼辫，要几股有几股，再套上颜色各异的头花，戴上形状各异的发夹，十分引人注目。魏君宁和江云辛有一阵子的爱好就是赌她第二天会扎什么小辫，赌注是五毛钱。
都上一个小学，住的地方距离都不会太远。
曾美殊会在临近开学的那段时间走访同学的家，美其名曰是来看看同学们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顺便一起写作业，实则是出来透气的。
因为不找借口出不来，她妈妈管得很严。
后方有一个中年女人骑着电动车，穿着白色带根凉拖的脚支着地。她剪着利落的短发，漂亮，但是有距离感，是曾美殊的妈妈。她朝魏君宁笑了笑：“君宁，美殊说过来找你写作业，我送她过来。”
等曾妈妈离开，两个女孩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魏君宁：“你作业借我抄一抄。”
曾美殊高傲地睨了她一眼：“我敢借，你敢抄吗？”
魏君宁不敢，她从小就被叶霜教育，写不完可以慢慢写，写错了也没关系，但是不准抄答案，也不准抄别人的。她有次寒假作业实在写不完，抄了同学的答案，被叶霜发现后，叶霜抄起衣架揍了她一顿，给她打出了蘑菇印。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了。
但是作业写不完的时候，还是敢心里想一下，嘴上说一下。
曾美殊对班上每个同学的性格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进门，道：“等会把江云辛一起叫过来写作业。”
魏君宁：“哦。”
唉。
有曾美殊在的话，她写作业就不能边玩边写了。
班长的掌控欲总是很强。
但是也有好处，不会的可以问，作业进度也能往前推进一点点。
魏君铂下楼看到曾美殊，跑过来，甜甜地开口道：“美殊姐姐你来啦。”
曾美殊在写作业，没空理他，抬手胡乱拍了下他的头，说：“来了，乖，一边去。”
魏君铂屁颠屁颠地跑去给她倒水：“美殊姐姐，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
“不喝，拿着你的书包过来写作业。”
魏君宁怀疑曾美殊的爱好是管着人写作业，连魏君铂都不放过。
“好。”魏君铂抱着书包就过来了
魏君宁：“……”
她咬着铅笔，盯着魏君铂的一举一动，实在匪夷所思，魏君铂这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她这个亲姐直呼大名，叫江云辛也是有样学样地喊江辛辛，偏偏到曾美殊这就变成了美殊姐姐。
美殊姐姐。
咦惹。
她问过魏君铂，魏君铂说她第一次见曾美殊，就被她居高临下的眼神震得一动不敢动，而且她扎了好多小辫子，头仰得高高的，很酷。
魏君宁说，妈妈也总是居高临下地瞪着你，头仰得更高，还能把你抡起来，你怎么不觉得妈妈酷？
魏君铂恼羞成怒，说魏君宁，你是猪。
想到这，魏君宁开始生气了，势必要逼魏君铂喊君宁姐姐，否则……
“魏君宁，你已经发呆两分钟了，你的铅笔也被咬秃了。”
“……”
冷熠知下楼时就敏锐察觉到今天的客厅安静得异于寻常，原以为她们没起，结果看到她们在桌前写作业，惊讶了一瞬，很快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熟悉的三人组，但是少了江星星，多了一个麻花辫。
曾美殊虽然在写作业，但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冷熠知还没下楼，她就提前听到动静，视线转向楼梯拐角。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个子比她还要高一点的男生走出来，她早熟，在同班同学还在看动画片，兴奋讨论要当哪一个公主的时候，她已经沉迷于狗血电视剧，喜欢电视剧里漂亮俊美的演员。
她颜控。
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
面前的男生属于‘好看的东西’这个范畴。
她看了几眼，发现魏君宁埋头在纸上写了一通，然后高高举起纸，纸上写着：表弟！Chu房里有妈妈弄的包子！
冷熠知点头，然后往厨房走。
曾美殊若有所思：“他是哑巴？”
魏君铂连忙举手。
曾美殊：“说。”
魏君铂：“表哥不是哑巴，他会说话的，声音还可好听了，他只是不想让我们跟他说话。”
“为什么？”
魏君铂不知道为什么。
魏君宁突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冷熠知一说要给十块钱，她就什么都忘记了，满脑子都是十块钱。昨晚她都是举着十块钱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最后安放在枕头底下才睡的。
见她们说不出所以然来，曾美殊决定自己问。
冷熠知拿着温热的包子坐到餐桌边，刚咬了一口，边上就传来一道声音，音色清亮，有些强势：“你为什么不想让魏君宁她们跟你说话？”
为什么？
因为表姐表弟太吵。
与其让她们费尽心思让他说话赚那一块钱，他愿意直接为自己的十句话买单。
冷熠知有点起床气，能控制，但控制得不好，他没抬头，继续嚼着馒头。
曾美殊：“你听到了吗？”
冷熠知：“给你十块钱，你也别跟我说话。”
曾美殊：“……”
曾美殊：“？”
旁边的魏君铂兴奋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昨天表哥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有点不太一样，表哥昨天说的话还需要用到乘法。”
曾美殊：“……”
什么玩意儿？
说的什么话还需要用到乘法？
——
江云辛正在给冷熠知挑花。
奶奶喜欢养花，曾是市里花卉基地的养护工，现在年纪大了不像之前那样整天往花卉基地跑，但还是时不时去一趟。待在家时，大把的时间都用来照顾家里的花花草草。
所以阳台，院子，以及江家周边有土的地方都种满了花草，还有蔬菜。魏家院子里的一大半花草都是江云辛搬过去的。
她昨天在阳台，四下张望时看到冷熠知了。表弟实在太好认，长相出众，还有种独特的气质，她学的所有赞扬美貌的词汇都可以用在表弟身上。
人好看。
还给了她十块钱。
江云辛懂得感恩，于是看到表弟站在空荡荡的、暗淡的阳台上时，就觉得表弟周围需要有花。
“奶奶，魏宁宁的表弟来她家了，表弟人很好，长得也好看。有没有可以表达欢迎，表达喜欢，还能赞扬美貌的花，我想送给他。”
江奶奶在给月季修理枝叶，这么多要求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问：“还有吗？”
江云辛又认真想了想：“比较好养的，我怕表弟养死了。”
“……”
江奶奶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整天背那些花语吗？你觉得应该送什么？”
江云辛还在思考，思考无果，干脆改了主意：“我不想要表达欢迎、表达喜欢、赞扬美貌的花了。我想要高冷的，话少的，看起来很冰冷还很好看的花。”
她觉得这样的花比较符合表弟的气质。
江奶奶实在没话说，要求一个比一个离谱，想让她直接用冰块雕两朵冰花送过去得了，又怕孙女缺心眼真这么干。
魏君宁奉曾美殊的命令去找江云辛来写作业，正巧碰上江云辛抱着一盆花出院子。
魏君宁说：“你要抱着花去晒太阳吗？”
养花很是讲究，每种花对阳光、水分还有土壤的需求都不尽相同。还有些花只能晒半天的太阳，还必须是固定时辰的太阳光，江云辛有时候就会帮着奶奶搬花去晒太阳。
所以江云辛手劲还挺大的。
魏君宁跟她扳手腕没赢过。
这盆花有点沉，江云辛抬高膝盖顶了顶花盆底：“是送给表弟的见面礼，欢迎他来到这里。”
虽然已经见了好几面。
魏君宁想帮她一起搬，但是这个花盆盆底太小，很不方便抬，两人原地站了好一会也没招。江云辛说：“我一个人搬吧，没事！”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江云辛搬到魏家院子时，人已经枯萎了，撑着膝盖喘气。
“表弟！”魏君宁大喊一声，很快飘进门，身轻如燕，“你快出来！有惊喜哦！是惊喜，你要原谅我跟你说话，我也不想跟你说话的，但是有惊喜！”
所以不能收回那十块钱。
冷熠知已经跟麻花辫对峙已久，麻花辫询问无果后，又问了一句：“你说了什么话需要用到乘法？”
什么乘法？
冷熠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眼懵懂的表弟，从魏君铂跳喜羊羊操开始回想，终于想起是因为他的话里有个‘倍’字。
无语。
他不想说话。
就这么无声对峙着，然后表姐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到第三个‘惊喜’时，表姐已经站在跟前。
“什么？”冷熠知说。
魏君宁想让江云辛自己说，只能着急道：“你自己出去看呀，在院子里。”
冷熠知起身往门口走，刚出门，一捧花直直撞上胸口，淡淡的、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微低下头，看到像被橙色果汁浸透的花朵坠在细枝上，因受撞击，花朵和枝叶都在轻微颤动着，花瓣泛着的剔透光泽也在阳光下舞动。
还没回过神，明艳的花朵后面就探出一个头，她的脸上附着薄汗，泛着粉，眼睛亮晶晶的，视线对上后，那双眼睛就弯了起来。
笑靥如花。
“表……”江云辛刚冒出一个音，就没声了。
她还记得表弟昨天说的话，不能跟他讲话。
有魏君宁的前车之鉴，冷熠知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说：“可以讲。”
江云辛放心了，将奶奶教她的话术脱口而出：“这盆果汁阳台送给你，欢迎你来到明城，来到潮光巷，你在这里要玩得开心哦。”
她缠着奶奶，要求这，要求那，江奶奶把她后边的要求全当屁放了，抬手指着果汁阳台说：“果汁阳台代表幸运，代表祝福，还很明媚，你就送这个嘛，哦对了，还要赞扬美貌，你夸人家好看靠什么花？当面跟他说不就得了。还挺好养的，养不好你帮他养。”
想到要亲口赞扬表弟的美貌，江云辛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有点强迫症，想好的事情没做、想说的话没说，她就会很难受。
所以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好看的花送给好看的你。”
啊。
她真是天才。
夸了花还夸了人。
江云辛心里美滋滋。
但是表弟半天没动静。
“表弟。”江云辛手臂已经酸麻，她颤颤巍巍地往冷熠知身边靠，“好重！”
冷熠知接过花盆，说：“谢谢。”他侧身让江云辛进来，然后抱着花盆转身，将其放在靠墙的角落。
曾美殊的视线在花上停留几秒，看向江云辛，然后道：“江云辛，你的书包呢？”
江云辛：“啊我忘记拿了，等我一下，我现在回去拿。”
等江云辛回来，冷熠知已经不在客厅了，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盆果汁阳台。
写作业时，魏君宁跟江云辛咬耳朵：“表弟把花抱上楼了。”
“他会喜欢吗？”她注意到冷熠知说谢谢时，脸上没有笑，他转身后，她瞥到他的耳朵有点红。
“应该会喜欢吧，这么好看。”
“那我明天送你一枝。”
魏君宁哼了一声：“为什么表弟是一盆，我才一枝？”
江云辛摇摇她的手臂：“哎呀，魏宁宁。”
魏君宁只是装一下，两人闹了一会这才察觉一道不容忽视的注视，来自曾美殊，两人顿时心虚埋头写作业。
没办法。
班长太威严。
冷熠知将果汁阳台搬到小阳台，看了好一会儿又搬回房间，他拿出手机，对着花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好多花，他数了数，数了好几遍，一共有54朵。
晚上，叶雨处理完公司事务，揉着眉尖舒缓疲惫，伸手拿手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刚打开就接收到儿子的信息，一共38条。
叶雨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冷熠知不常联系她，她发的消息都是选择性回复。
叶雨的手没忍住抖了一下，以为冷熠知遇上了什么事。
打开一看，前33条都是花的照片，前后左右、远近高低的角度有数十张，接下来就是近距离的单个花朵，每一朵还不一样，叶雨怀疑冷熠知给每一朵都拍了照。
往下翻——
熠知：表姐有一个好朋友，叫江星星。
熠知：这是江星星送我的花，叫果汁阳台。
熠知：她说欢迎我来，希望我开心，还说我好看。
熠知：我很喜欢。
熠知：我想给她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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