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灾荒年月

这时，李建军刚好抱着一捆茅草回来。

他看到王桂兰活过来，激动的跑上前，哭声道：

“娘，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娘死了是不是？娘才舍不得你们两兄弟呢。”

说着，王桂兰抹了一把眼泪，又将李建军扯过来搂在怀里，继续道：

“哎呀，老天爷保佑啊，咱们娘仨都活过来了，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就是……就是不知道你爹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王桂兰和李建军都沉默下来，眼神都黯淡许多。

李建业从记忆中得知，父亲李修文半个月前被国军抓了壮丁，强征去修战壕。

说是修战壕，那只是表面话，其实就是送到前线当炮灰，被抓壮丁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李建业握住王桂兰的手，坚定道：

“娘，眼下咱们别想那么多，先找一个地方临时安顿下来，等安顿好了我去找爹。”

“什么？你要找你爹？不行！”

王桂兰面色瞬间严肃，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李建业手腕，严声道：

“现在兵荒马乱的，丘八和鬼子到处横行，你遇上哪一伙都得丢命，娘不能让你犯险。”

“咱们娘仨就按你爹临走时交代的，去北平投奔你二叔，到了那，让你二叔给咱们找个营生，起码还能活命！”

李建业见王桂兰这么激动，赶紧安抚：

“娘，你别激动，我不去就是了。”

王桂兰用交织着矛盾和痛苦的眼神深深看了李建业一眼，然后垂下头，沉默不言。

她何尝不想知道丈夫的下落，让丈夫回来，一家人团圆。

但李修文生死难料，如果仅是因为一丝希望就让儿子犯险，她绝不愿意。

三人休息一阵，准备收拾包裹离开，在天黑前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李建业让王桂兰坐着休息，自己和李建军一一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一口被烧到焦黑的双耳铁锅，一只干瘪的水袋，一把上锈的铁刀，五只粗瓷碗，几双筷子，几件破衣服以及火柴、地契等零散物。

至于吃的，没有！

李建业将水袋、菜刀、碗筷和零散物装进锅里，又把锅和破衣服包进包袱里面，用茅草搓成的草绳捆紧。

这些可是他们一家仅有的财产，不能丢了。

“娘，咱们得赶紧走了。”

李建业将包袱背在身上，低声说了一句。

王桂兰点点头，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

李建军见状，赶紧过去搀扶着，生怕王桂兰摔倒。

三人沿着土路朝北走，凄凉的画面令李建业连连皱眉。

一路上，全是被扒了皮的榆树，大的小的无一能幸免。

一眼望去，白花花一片，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除了榆树外，还有少量的国槐树、刺槐树、椿树等，这些树的树皮还在。

李建业心里清楚，不是逃荒的难民放过这些槐树，而是只有榆树皮能吃。

自古以来，中原大地多磨难，每次发生严重灾荒老百姓首先想到的就是野菜和榆树皮，这些可以被人体吸收，即便有些部分不能吸收但没有毒性，吃不死人。

槐树、椿树这些就不同了，皮硬难以入口，吃完还拉不出来，吃多了甚至会中毒。

所以，历史上每次发生严重灾荒，野菜和榆树皮就是应急食物，可以救命。

如果野菜和榆树皮吃光了怎么办？

那就吃蒲草根、花生壳、大雁屎等，甚至有些人饿的急眼，还会吃观音土。

事实上，观音土除了能暂时填饱肚子，其他百害无一利，最终的结果就是活活撑死。

李建业叹了一口气，心思沉重，默默赶路。

走了约两个小时，王桂兰突然歪倒在地，连带着把搀扶的李建军都拉倒。

“娘，你没摔伤吧？”

李建业赶紧跑过去搀扶，王桂兰的身子却像软面条一样，软塌塌的，怎么也站不住。

王桂兰无力的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道：

“小业，别管娘了，带着小军走吧。”

李建军一听这话，紧紧攥着王桂兰的手，带着哭腔道：

“娘，我和大哥不会丢下你的，如果要死……咱们就死在一块。”

李建业眼眶微红，没有多说话，而是蹲下身子将王桂兰慢慢拽到背上：

“娘，我背你走。”

王桂兰伏在李建业背上，眼泪无声滑落，有气无力道：

“可娘……娘会拖累你们的……”

“拖累什么！”

李建业调整一下姿势，坚定道：

“我好不容易有娘了，还想多享受娘关心的日子。”

王桂兰没听懂李建业话里的意思，但她感受到了来自李建业的孝心，欣慰的连连点头，内心得到极大满足，即便现在死去也能含笑闭眼。

李建业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远处的山峦都染上一层血色。

能明显感觉到，温度正迅速降低，刮来的寒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凉意。

“小军，你拿上包袱，咱们赶紧走，天黑前找不到能过夜的地方就遭了。”

李建军点点头，赶紧把包袱背到身上，乖巧的跟在一侧，时刻注意王桂兰的状态。

经过红色正能量的洗礼，李建业身体素质明显不止提升一截，背上王桂兰丝毫不影响行动，迈着大步往前走。

反倒是李建军，咬着牙紧跟，脚步丝毫不敢迟缓。

路上，不时有逃荒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些人双目无神、表情麻木，只是一味地机械式挪步，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在这饥荒年月，人人自危，谁还有余力关心别人。

当然，也有例外。

偶尔有一两个人停下脚步，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仔细打量李建业三人。

当他们看到李建业年龄虽小但行动灵活，不像是虚弱的模样，只能暗暗摇头离开。

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天色已经黑沉，远处终于出现一个村子的轮廓。

李建军十分兴奋，喊道：

“大哥，前面有个村，晚上能在那过夜。”

李建业点点头，加快脚步。

十几分钟后，三人终于来到村口。

走近才发现，整个村破败不堪，土墙倒塌，茅屋倾颓，只有几只乌鸦在枯树上凄厉的叫着，给人的感觉十分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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