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过桥
月明星稀之时,他们途径了贺富宽之前待过的破庙,里面有些许人影走动。
“太晚了,我们进去歇歇吧,前面的路还要走很久。”苏遇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贺瑾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破庙。
庙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角落里蜷缩着几个乞儿,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正中央,一支运送丝绸的车队停在旁边,车夫们正围在一起烤火,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火气。
还有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书生,正坐在柱子旁看书,见到他们进来,抬起头打量了几眼。
在苏遇白身上停留许久,等看向贺瑾儿时却被苏遇白挡住了!书生自讨没趣,扯着脸皮苦笑了一声。
贺瑾儿怕冷,但庙中央她又不敢去,只好蜷缩在角落旁的稻草堆上。
一群乞儿给她让了个位子,她对乞儿拱了供手。她现在穿着男装,当然要行男子礼仪,年龄最大的乞儿也有模有样地跟她学了起来。
一时间两个人颇有种当场拜堂的既视感,苏遇白心里不舒服,大步走过去把她拉到了庙中央。
使了点银子让人给他让了个空地,贺瑾儿突然被明目张胆地拉到火堆旁,心情有些郁郁。
随即她的目光突然被对面柱子上的刻痕吸引,那是一个简单的“贺”字,笔画有些潦草,却带着熟悉的力道,是贺富宽的笔迹。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指腹反复看着刻痕边缘的木屑,将那份滚烫的牵挂悄悄藏进眼底,没有声张。
“这位郎君,看着面生得很,是要往哪里去?”
书生放下书,朝着苏遇白拱了拱手,折扇轻摇,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
苏遇白挑了挑眉,淡淡说道:“赶路罢了。”
书生却不依不饶,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公子气度不凡,衣料更是罕见。我叫张文远,字卓文。此次上京赶考,家中娇妻美妾翘首以盼,三子二女等着我金榜题名谋个前程。公子若不嫌弃,路上也好有个伴。”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过苏遇白的衣摆,又瞥了眼贺瑾儿的骑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贺瑾儿在一旁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书生穿的长衫浆洗得发白,却硬装出风流倜傥的模样,怕是把苏遇白这身聚酯纤维当成了什么云锦绸缎。
但其实聚酯纤维远不如棉布值钱。
“功名利禄与我无用,卓文兄还是独攀高峰吧!”
苏遇白似乎看穿了书生的心思,却没点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电筒。
按下开关的瞬间,一道雪亮的光束刺破黑暗,直直打在庙顶的蛛网之上。
乞儿们吓得尖叫着缩成一团,车队首领手里的酒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公子!这是何等宝物?竟能将黑夜照得如白昼!”
“东海夜明珠炼化的随身灯,能驱邪避暗。”
苏遇白一本正经地胡诌,眼角却偷偷瞟向贺瑾儿,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
贺瑾儿强忍着笑,看着那枚手电筒的电量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心里暗道:再过半个时辰,这“夜明珠”怕是就要变成废铁了。
车队首领围着手电筒转了三圈,伸手想去触碰又不敢,只能搓着手恭维:“小人走南闯北三十年,见过波斯的琉璃灯,用过西域的夜光石,却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物件!公子真是天纵奇才,能得此宝物!”
苏遇白被夸得飘飘然,转身将手电筒塞进贺瑾儿手里,声音放得格外轻柔:“瑾儿小弟,这个给你。以后夜里赶路,有它在,就不怕黑了。还有,别总叫我苏郎君,唤我遇白就好。”
贺瑾儿捏着冰凉的金属外壳,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
她抬头撞进苏遇白的眼眸,那里面盛着细碎的星光,比手电筒的光还要亮。
她眼眸动了动,终是轻声应道:“多谢你,遇白。”
苏遇白闻言,耳尖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泛着粉色,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张文远打了个寒颤,亲娘嘞!这有一对断袖,真是世日风下、人心不古啊!
他得离对方远点,向车队首领打听起来去汴京该走那个方向。
首领言简意赅,指了个东面。那正是兰考的方向。
就在这时,车队里的伙计突然压低声音议论起来:“听说兰考那边的流民闹得更凶了,昨天还砸了官府的粮仓,打死了两个官差!”
“可不是嘛!黄河堤坝塌了半边,民夫们没日没夜地干活,却连窝头都吃不饱,再不闹事,怕是要饿死在工地上!”
贺瑾儿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滑落在地。
爹要去兰考修坝,那些愤怒的流民会不会伤害他?李铺头那样的人,会不会把民夫当成挡箭牌?
她越想越慌,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苏遇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想去碰她的肩膀,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夜深之后,庙里的鼾声此起彼伏。
贺瑾儿悄悄起身,将手电筒塞进怀里,牵过角落里的毛驴。
她早早就观察过地形,出庙门往东南走二里地,有一座石桥,是通往兰考的必经之路。
她料定苏遇白就算发现她离开,也会先在庙附近搜寻,这二里地的距离,足够她争取时间。
她牵着毛驴,脚步放得极轻,尽量避开地上的碎石。夜风卷起她的衣角,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
刚走出半里地,前方石桥的阴影里突然站起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苏遇白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你怎么会在这里?”贺瑾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
“我知道你一定会走这条路。”苏遇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从你下午盯着地图上的石桥发呆时,我就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
他往前走了两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瑾儿妹妹,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兰考现在就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送死也比在这里等消息强!”
贺瑾儿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我爹在那里受苦,我不能像你一样,心安理得地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听着别人谈论他的生死!
还有,那天晚上打劫我的人,有三个穿的靴子,和你府里小厮脚上的一模一样!你敢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吗?”
苏遇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甚至染上了哀求的意味。
“府里的小厮那天都在府中,没有一个人外出!那些人……那些人可能是有人故意假扮的,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挑拨?”贺瑾儿冷笑一声,转身就要牵驴过桥,“我看是你露出了马脚,被我戳穿了,才在这里编瞎话!苏遇白,你放开我,我没时间和你耗!”
苏遇白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贺瑾儿的脾气,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他猛地冲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而卑微:“瑾儿,求你了,别去好不好?我已经派人去兰考打探消息了,明天一早就能有回信!
如果你实在担心,我陪你一起去,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
贺瑾儿用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怀抱。他的力气很大,抱得却很轻,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弄疼了她。
“你放开我!苏遇白,你这个骗子!”贺瑾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不肯妥协。
苏遇白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的疼愈发浓烈。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贺瑾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向兰考。
情急之下,他猛地抬手,掌刀轻轻落在她的后颈。贺瑾儿的身体一软,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苏遇白赶紧接住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脸颊因为愤怒而泛着红晕,却依旧美得让人心颤。
他低头,在她的疤痕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里满是愧疚和无奈:“对不起,瑾儿。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我真的不能让你去冒险。等你醒了,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能平安。”
不远处,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苏遇白抱着贺瑾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马车里,为她盖好柔软的锦被。
他坐在马车旁,手指轻轻抚摸着车帘,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车夫轻声问道:“郎君,我们现在去哪里?”
“往兰考方向走,慢一点,别颠到她。”
苏遇白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去附近的镇上买些桂花糕,她应该爱吃。”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苏遇白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满是忐忑。
他不知道贺瑾儿醒了之后会怎样,会不会真的再也不理他。可他不后悔,只要能让她平安,就算被她恨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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