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苏遇白在空荡的房间里僵立到晨光刺破窗纸,指尖还捏着那张被冷汗浸得发皱的信纸。
福子推门进来时,见他眼底红得吓人,地上瓷片混着干涸的茶渍,刚要开口询问,就被他骤然转身的动作惊得噤声。
苏遇白往日温和的眉眼此刻覆着层寒霜,连声音都冷得像边疆的冻风:“备最快的马,再带二十骑人手,带上伤药和干粮,半个时辰后西城门集合。”
“郎君,您这是要……”福子话没说完,就见苏遇白将信纸塞进怀中,伸手抓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剑鞘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追。她一个女娘带着行李走夜路,出了事谁担待?”
话里带着怒意,可尾音那点藏不住的担忧,还是漏了出来。
此时的贺瑾儿刚过黑石岭,黑牡丹的蹄子裹着布,在布满碎石的路上走得有些慢。
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想给马喂点草料,指尖刚触到马鞍上的布袋。
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是零星几匹,是成片的马蹄踏在石地上,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她心里一紧,回头就看见尘土飞扬中,苏遇白骑着白马冲在最前面,青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身着劲装的侍卫。
“贺瑾儿,你给我站住!”苏遇白的声音穿透风传过来,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贺瑾儿哪敢停,慌忙翻上马背,刚要夹马腹,就见苏遇白的白马已经冲到了她身侧。
他探身过来,一把攥住黑牡丹的缰绳,力道大得让黑牡丹嘶鸣一声,硬生生停了下来。贺瑾儿身子晃了晃,转头瞪他:“苏遇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说了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苏遇白翻身下马,一把将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力道没控制好。
让她踉跄着跌在地上,手肘蹭破了皮,渗出血珠。他看见那点红,动作猛地顿住,语气瞬间软了些。
却还是绷着脸:“黑石岭往后全是荒路,连个茶摊都没有,夜里还有狼群出没,你一个人怎么走?”
贺瑾儿撑着地面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故意忽略手肘的疼:“我走不走得动,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赶紧回去陪那些高官喝酒。
别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她刻意加重“喝酒”两个字,想把他气。
可苏遇白这次没发火,只是蹲下身,从福子递来的药箱里拿出伤药和纱布,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腕:“先处理伤口。”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到她破皮的手肘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
贺瑾儿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牢牢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涂药、包扎,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苏遇白包扎完,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张信纸,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我知道你怕欠我人情,怕我们身份悬殊,可你就不能信我一次?我苏遇白要护着的人,从来不管什么身份高低。”
贺瑾儿别过脸,不敢看他眼底的认真:“我不需要你护着,我自己能回家。”
“好,你自己回。”苏遇白忽然松了口,转身对身后的侍卫吩咐,“你们把干粮和水留下,再留两匹备用马,然后先回驿馆等着。”
小厮们面面相觑,却还是照做了,很快就骑马离开了。
黑石岭下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两匹马,风卷着尘土,落在两人的衣角上。
贺瑾儿愣住了:“你……你不回驿馆?”
“我得看着你安全出了荒路。”
苏遇白靠在白马身上,从怀里掏出块干粮,掰了一半递给她,“这是胡饼,填肚子的,你肯定没吃早饭。”
他语气自然,仿佛刚才那个红着眼眶嘶吼的人不是他,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过那些争执和误会。
贺瑾儿看着他递过来的胡饼,又看了看他眼底的红血丝。
他肯定是追了她一路,连早饭都没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干硬的饼渣卡在喉咙里,却莫名觉得比娘的糕点还好吃。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吃完了胡饼,苏遇白率先翻上马:“走吧,再不走,天黑前出不了黑石岭。”
贺瑾儿没说话,也翻上了黑马,跟在他身后。
白马走得慢,始终跟黑牡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苏遇白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没跟丢,才继续往前。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人的呼喊。
苏遇白脸色一变,勒住马:“不好,是马贼。”他翻身下马,把贺瑾儿护在身后,伸手拔出了佩剑,“你躲在马后面,别出来。”
贺瑾儿刚要说话,就见十几个骑着马的壮汉冲了过来,个个手持长刀,脸上带着凶相。
为首的马贼打量着他们,目光落在苏遇白的佩剑和贺瑾儿的黑马身上,咧嘴笑了:“这小白脸还带着把剑,旁边的小娘子倒是俊,还有这匹好马,今天算是来对了!”
苏遇白握紧剑柄,声音冷得像冰:“识相的就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马贼们哈哈大笑,“兄弟们,上!把这小白脸宰了,抢了马和小娘子!”
十几个马贼一起冲了过来,刀光剑影瞬间晃花了眼。
苏遇白虽然是文弱书生,却也练过武,对付几个马贼还算从容。
可架不住对方人多,没过多久,手臂就被划了一刀,鲜血顺着衣袖流了下来。
贺瑾儿躲在马后面,看着他手臂上的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马鞍侧袋里还藏着那柄在西市买的短刀,连忙伸手摸了出来,趁着一个马贼绕到苏遇白身后时,猛地冲了过去,对着马贼的后背就刺了下去!
短刀没入皮肉,马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苏遇白回头,看见贺瑾儿握着滴血的短刀,脸色发白,身子还在发抖。
心里一紧,连忙冲过去把她拉到身后:“谁让你出来的?不要命了?”
“我……我不想你受伤。”贺瑾儿的声音发颤,握着短刀的手还在抖,可眼神却很坚定,“我跟你一起打。”
苏遇白看着她发白的脸和紧抿的唇,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连手臂上的疼都轻了些。
他抬手,快速擦了擦她脸上溅到的血渍:“好,一起打。”
两人背靠着背,面对着剩下的马贼。
苏遇白的剑舞得更急,贺瑾儿握着短刀,紧紧盯着靠近的马贼,虽然害怕,却没再后退一步。
可马贼还有八九个,两人渐渐体力不支,苏遇白的手臂又添了几道伤口,贺瑾儿的胳膊也被刀背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清脆的号角声——是苏遇白的小厮!
他们大概是放心不下,又折返了回来。
马贼们一听号角声,知道是官兵来了,哪里还敢恋战,骂骂咧咧地骑马跑了。
苏遇白松了口气,再也撑不住,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贺瑾儿连忙蹲过去,看着他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都怪我,要是我不跑,你就不会受伤了。”
“哭什么,我没事。”苏遇白抬手想擦她的眼泪,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贺瑾儿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袖,拿出剩下的伤药,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给他涂药包扎。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他的伤口时,还会下意识地吹一吹,像在哄受惊的小孩。
苏遇白看着她垂着眼帘的样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认真地给她包扎伤口,心里忽然觉得,就算受再多伤,也值了。
他轻声说:“贺瑾儿,跟我回边疆吧,等我处理完商路,咱们一起回家。我带你去逛庙会,去吃你娘做的桂花糕,好不好?”
贺瑾儿的动作顿住,眼泪掉在他的手臂上,烫得他心口发疼。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更密集的马蹄声,这次的声音比侍卫的马蹄声更沉,更整齐——像是军队的骑兵!
苏遇白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对,这不是我们的人。”
他拉着贺瑾儿,快速翻上马:“快走,可能是北狄的骑兵!”
贺瑾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遇白带着往前冲。
白马和黑马跑得飞快,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骑兵的呼喊声,用的是她听不懂的北狄话。
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紧紧抓着苏遇白的衣角,心里又怕又慌。
他们刚躲过马贼,怎么又遇到了北狄骑兵?
苏遇白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的骑兵已经追上来了,至少有上百人,脸色越来越沉。
他勒住马,翻身下马,把贺瑾儿从马背上抱下来,塞进旁边的山洞里:“你在这里躲好,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我去引开他们,很快就回来找你。”
“不要!”贺瑾儿抓住他的手腕,眼泪直流,“我跟你一起走,我不躲在这里!”
“听话!”苏遇白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在这里才安全。拿着这个,要是我半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往东边走,去找福子他们,他们会送你回家。”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玉佩上刻着“苏”字,是他随身携带的信物。
说完,他不等贺瑾儿再说话,就转身翻上马,朝着与山洞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还故意拔出佩剑,朝着北狄骑兵的方向大喊,吸引他们的注意。
贺瑾儿趴在山洞里,看着苏遇白的身影越来越远,身后的骑兵都追着他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攥着那块刻着“苏”字的玉佩,手心都被玉佩硌得发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苏遇白,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找我。
山洞外,北狄骑兵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贺瑾儿靠在山洞壁上,数着时间,每一秒都过得像一个时辰那么慢。
半个时辰快到了,可外面还是静悄悄的,没有苏遇白的马蹄声,也没有他的声音。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攥着玉佩的手越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
她想起苏遇白手臂上的伤口,想起他刚才坚定的眼神,想起他说要带她回家逛庙会的话,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贺瑾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怀里的短刀,屏住呼吸,盯着山洞门口,不知道来的人是苏遇白,还是北狄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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